塔尔集团有着雷打不动的宵禁规矩,十点一到,宿舍内的顶灯便在幽幽闪过了两轮之后噗的一声熄灭了。
黑暗中,我躺在郭晓晓的床上望着光秃秃的上铺床板,心跳开始逐渐加速。
今天梦境中的时间是9月15日,在现实中的这一天,王欣选择了自杀。以潜梦师的角度来讲,我有必要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发生。
虽然梦境中的死亡并不具备现实的意义,但让我看着一个小姑娘在我面前摔的头破血流,我自问还是会感到浑身发毛。
昨天晚上诡异的赤脚女人带给我的震慑与恐惧犹未退去,只要一闭上眼睛,我的耳边就会不受控制的响起那时断时续的脚步声。
这种时候再让我去见证一个人的跳楼过程,我多少感到了一丝心理障碍。
这感觉犹如魔障了一般,我强自忍耐了一会,但强大的想象力却是在我脑海里补全了一系列恐怖的场景,致使我忍无可忍的坐起了身。
我说不清这种感觉是恐惧还是压抑,总之一股坐立不安的焦躁铺天盖地的袭向了我。
既然躺不住,我干脆就起身坐到了床边,准备穿上鞋去门边蹲守。可就在我小心翼翼的翻身下床,准备蹑手蹑脚去贴门的时候,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声。
“晓晓,你要去哪儿呀?”
这声音出现的太过突然,或者说超乎了我的意料。闻声的瞬间,我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颤,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转头回望。
韩甜不知是没有睡着,还是被我下床的声音惊扰,此时就见她趴在床沿边直勾勾的望着我。
因为背光,我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看着这个跳脱的女孩,却是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异样的陌生感。
她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一定要说的话,也只是比白天刻意压低了不少。可当我听着她的问话时,后背却觉得有嗖嗖的凉风吹来吹去,让人不安。
见她不依不饶的盯着我,我只好压下心底的焦虑,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不着,怎么,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韩甜闻言轻笑了一声,说:“你忘了我一向睡的浅吗?有时候可能别人翻个身的动静,我都能被吵醒呢!”
她此话一出,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我昨晚做的一切,岂不是都被这个小丫头看了个彻底?但如果她看到了我昨晚的怪异举止,为什么白天里却又只字未提,偏偏选在现在来拆穿我呢?
难道,今天只是碰巧惊醒了她吗?
而我正纠结的想着,韩甜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晓晓,你是不是想出门?”
我被她说的浑身一僵,看向她的床铺打着哈哈说:“怎么会呢?我可不想遇到巡视的人……”
可是韩甜似乎没听进去我的辩解,我话音未落,她已是低声道:“你不要出去好不好?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走廊上有人在这附近。你知道的,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她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着,但我却听的如遭雷击,目光刷的一下又看向了紧闭的寝室门。
塔尔集团的寝室门是老式的刷漆门板,看上去陈旧又笨重,门锁基本是摆设,从上到下都不能给人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而也不知是不是韩甜的话给我带来了心理暗示的效果,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声音并不起眼,但我屏息细细分辨下却觉得很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宿舍门上并没有窗户或者门镜,所以我没法直观的看出门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人在徘徊。
但听人劝吃饱饭,我并不喜欢被惊吓的感觉。所以闻声我果断的走回了床边,被子一掀一盖,乖乖的装起了鹌鹑。
韩甜见我老老实实的躺回了床上,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没再多说什么,整个寝室转瞬就又回归了沉寂。
我闭眼躺在床上,耳朵却一直竖着去听门外的动静。但此刻不论我再怎么努力的屏息凝神,我都没从走廊上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梦境中时间的流逝并不遵循现世法则,所以我无法估算这段僵持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我只是漫无目的的盯着上铺的床板,心下的恐惧逐渐被焦虑所覆盖。
王欣注定会在今晚自杀,时间大概是在后半夜的三点左右。如果我错过了这一幕,很多谜题都将难以解开。
这样想着,虽然心中忐忑,但我还是咬着牙重又坐起身。
这一次,韩甜似乎已经睡着了,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都没有听到她出言制止。
看着陈旧的门板,我深吸了一口气,手逐渐按上了门把手。
可是,有些人的乌鸦嘴似乎总是特别的灵验。
我的指尖才刚传回门把手的冰凉质感,窗外却在此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闷响。
我本就有点儿心虚,耳边突然传来这么巨大的声音,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手嗖的一下像触电般收了回来。
窗外的声音极为沉闷,我从未听过类似的声响。这不像是打雷或者碰撞声,更像是重物跌落时发出的沉闷声音。
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我的脑中刚一闪过这个念头,浑身的汗毛就立刻竖了起来。
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也顾不得惊扰不惊扰其他人了,一个猛子就冲向了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
塔尔集团宵禁后的园区里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大多耸立在车道或路边。而女生宿舍楼所在的区域相对偏僻,放眼望去,最近的一抹灯火也远在百米之外。
所以从楼上看下去,我的视线里只出现了大片的黑色马赛克。黑暗混混沌沌,让人看不清它遮盖之下掩藏的画面。
刚才的闷响声犹在耳畔,我说不清是心中不祥的预感更重一分,还是好奇的感觉更胜一筹。
但我瞪着眼睛足足看了半分多钟,却始终没能从这浓浓的夜色中分辨出一丝一毫我希望看到的轮廓。
我焦躁的揉了揉眼睛,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哪怕大部分职工已经睡死过去,一楼的宿管也该觉察不对出来巡视一二。
但梦境偏偏就是那么的不按套路出牌,我杵在窗边足足过去了一支烟的功夫,宿舍楼下依然是寂静一片。别说好事群众打灯去看了,就连一束手电的光影我都没有瞧见。
这宿舍楼里住的到底是不是活人?
难道刚才的响声只是我太过紧张产生的幻觉?
一瞬间,我的脑袋里不由冒出了无数个问题。但这么呆呆的站在窗前并不能帮我打消疑虑,我急需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盘算着,我就又迈步来到了寝室门前。
韩甜对我的警告犹在耳畔,但此刻情况特殊,我不得不去楼下探个究竟。
有了昨晚的经验,这一次我推门出屋时格外的小心谨慎,门板开合间拢共只发出了极轻微的吱呀一声。
我掩上房门,脚下放轻步子,沿着走廊一路摸索着向楼梯口行去。期间为了保险起见,我每走一段路都会停下来细细分辨四周的动静,以防有人觉察我的行踪。
一路上行行止止,大概三四分钟后,我才猫着腰溜到了宿舍楼的大厅。
万幸这一路上我没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宿舍楼的玻璃大门已是近在咫尺之外。
宿管房间的房门依旧紧闭,似乎没有觉察出楼内发生的怪事。
见最后一重阻碍不见,我不由松了一口气,赶忙推门走出了这栋阴森森的宿舍。
与在窗边看到的情形类似,宿舍楼外没有任何照明设施,所以我急目眺望也至多能看清五六米外的场景。
我看着静悄悄的园区,不知为什么,这里空旷的感觉丝毫都没有减弱我心中的不安,相反还加剧了那种莫名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