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杏芬张了张眼睛:“这满山飞的玩应,能值几个钱?”
宋晨嘿嘿笑着:“不指望着靠这个发家,能换点钱,交两天住院费也是好事啊。”
“我走了,下了山还得往城里赶呢。”
宋晨说着就掀帘子出去,木板门吱吱呀呀乱响。
要是放在春天里,房门一动,就能掉下一撮泥灰来,落在脑袋上灰扑扑的。
走出没几步,身后就有脚步声跟上来:“老二你等等我。”
宋晨一回头就看见爹追了上来,身上还穿着一件皮毛袄子。
年头久了,有的地方毛都打绺,黑灰黑灰的,隐约能看清原本颜色应该是白的。
“爹你咋出来了?”
“你哪进过山啊,雪把路都盖住了,要是走迷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宋家富年过半百,但腿脚麻利,没几步就跟上了。
“我跟你一块去,这打猎的活我可是行家。”
宋晨差点忘了,他爹可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家里不少做被褥衣裳的皮毛,都是他打回来的。
以前打回来的猎物,一多半都要交到公社换工分去,剩下的才能给家里人改善改善伙食。
只是现在年纪大了,不总上山,家里才渐渐少见这些野味。
宋晨也不含糊:“成,那咱爷俩就看看去,你也教教我这手艺。”
宋家富平时不太言语,但说起打猎那可是滔滔不绝,从年轻的时候讲起,走道都快了几分。
“这手艺现在会的人少了,我年轻的时候,家家户户谁不到山上打食儿吃,那野鸡野鸭都是最常见的,有时候打上一头野猪狍子啥的,全家都能跟着沾光。”
宋晨对着白晃晃的雪面眯了眯眼睛,回问道:“那现在这时候能打到野猪啥的吗?”
宋家富咂咂嘴:“现在够呛,要找也得往深了找,山边上离人太近,可找不着。但是你要的野鸡啥的还是能有的。”
“成,先抓点野鸡野鸭,大家伙慢慢研究呗。”
宋晨想着先拿点野鸡野鸭试试水。
要真是受欢迎,再考虑要不要打点大家伙。
毕竟那可纯是个技术活,他这两下子可不够看的,到时候还得靠他老爹。
冬季的山林其实并没有什么景色可看,一眼望去雪厚林密。
山脚边还好,天光亮的时候还能看的远一些。
如果走到深山里,即便有雪层反射光亮,可见度也是大大降低的。
宋家富站在林子里,抬头看看天。
“周围人走动的痕迹多,估计没有什么活物,还得往里走走,但是不能走太深,赶着两点来钟就得出来。”
宋晨点点头,跟在父亲身后往里走。
这林子他其实走过很多次。
上辈子给沈千雅和孩子守墓那两天,就走过几次。
后来离开家乡在外漂泊,这里的场景也回想过无数次。
等到他有心回到故土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年后了。
路线因为改建变了不少,凭借记忆走不出这山林。
偏偏还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灾,在山里迷了路,活活困死在山洞里。
如今重新走这一遭,宋晨恍如隔世。
一时之间,在山洞中又冷又饿浑身蜷缩抽搐的痛感,顺着脚底密密麻麻涌上全身。
“踩着爹的脚印走啊,可别跟丢了,不是闹着玩的。”宋家富走两步就回头看看他。
宋晨看着父亲在前边开路,一踩就是半膝高的雪窝子,看着深,却有了脚印,让他感觉前边的背影那般高大。
有爹在,他再也不会走不出这深山雪林了。
宋晨笑笑,已经是两辈子活了近五十年的人了,竟然还有这么感性的时候。
走了二十多分钟,宋晨眼尖的看见旁边的雪上有一串浅淡的脚印,一看就是野鸡留下的。
连忙敛声说:“爹,你看那是不是有鸡爪子印?”
宋家富眯着眼睛看过去,点点头:“确实是。”
“咱顺着脚印往那边走走。”宋家富从兜里掏出一把苞谷,有伸手撅了两根树枝:“一会做个套子,咱来个开门红。”
宋晨拍拍腰上的绳子笑着说:“嘿嘿,早有准备。”
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又走了百十步。
宋家富把苞谷洒在雪面上,宋晨把绳子递过去一头。
树枝一端拴着绳子,一端支在地上,弄个线圈围住苞谷,两人就躲到了树后。
这苞谷不是寻常的玉米粒子,都是用麻雀油炸过的,带着股隐隐的油香,在大冬天更能吸引野物。
父子两个靠着大树坐下,宋晨紧紧盯着那边,手里攥着绳子,随时准备动手。
宋家富看着他这紧张的样子好笑,从里怀掏出一个羊皮酒壶,拔掉塞子递过去:“喝点,暖和暖和。”
宋晨看着眼前的酒,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口,瞬间辣的脸色涨红。
“咳咳咳咳——这咋这么辣?”
“这可是纯正的烧刀子,我跟老李头换来的,这天喝着最暖和了。”宋家富习惯喝烈酒,两口下去面不改色。
宋晨看爹又递给他,连忙摆摆手,这他可真是消受不起。
“怎么还没动静?”
“打猎跟钓鱼一样,最不能心急。”宋家富靠着树干,喝着酒咂吧着嘴:“这只是抓个野鸡,就没耐心了?”
“以前我跟你爷爷进山,放枪打野熊的时候,在林子里一趴就是一天,那才叫难受呢。”
宋晨没打过猎,但也知道以前这片山里,没少有野兽出没。
家家户户都有一两杆猎枪,进山打猎十天半个月不见人是常事,那时候管这个行当叫跑山。
现在虽然少了些,但也不是没有,
宋家富只是年纪大了不大往深山去,他和大哥又都不是打猎这块料,就没人继承衣钵。
“那咱家还有猎枪吗?”宋晨问。
宋家富摇摇头,颇有些怀念的说:“没啦,以前有两把,都坏了,不过村里几个老猎户家里还有。”
“现在老了,跑不动了,眼睛也花了,你和你哥又没这手艺,那玩应留着也没什么用。”
“这打猎别以为是个简单活,里边说道多着呢,放线、挖陷阱、找猎物,那都是经年累月磨炼出来的,以前那些跑山的,哪个不是脑袋在裤腰带上别着……”
宋家富声音有些沧桑:“这大山呐,能养活人,也是能吃人的。”
宋晨看着周围浓密的林子,树冠上挂着雪,枝丫都是白茫茫的。
要是从山顶往下看,就是震撼人心的林海雪原,一望无际。
人迹罕至的地方,美则美矣,也是危险重重的。
宋晨靠着树干补眠,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唰地睁开眼。
东边一只灰扑扑的野鸡,垫着脚尖往绳圈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