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相亲,邂逅,爱情。
霍星叶几句话,楚珣好像真的可以想象她从小在怎样严苛的环境下长大,用了多大勇气才翘了那场变相联姻的相亲,经历怎样的内心挣扎才能在火车上打电话时说出那样的话……
他想着她日出时,晚霞里,大雨中,夜色下,每一场,每一幕,每一个明眸善睐的瞬间。
然后,一寸,一寸,松开她……
松到两手即将分开的前一秒。
霍星叶裹着哭腔说完“我害怕”,小手再次顺着他指尖握上,楚珣浑身一震,动作戛然。被柔软重新覆上的手像中学时代上课打游戏被巡逻的班主任突然夹住手机后般,僵硬着,不知该放,还是该紧,就这样静静地,任由她握了一夜……
毁天灭地的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重回安宁的这夜里,楚珣不知道的是,床上的姑娘在第二次握住他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凝视着那双握在一起的手,慢慢红了眼睛……
而霍星叶不知道的是,在五点多她撑不住睡去后,之前好似一直在熟睡的男人徐徐坐了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帘凝视着她,直至天明……
走的时候,杨姨一人给包了一大袋农家制品,嘱咐楚珣帮霍星叶拎着点,霍星叶温温柔柔地说:“我自己来就好。”
楚珣直接把袋子拎在手上:“没事。”霍星叶用视线估算了一下口袋的重量,不再推脱。
雨后的星河湾洗去了厚重的暑气,满山翠色托着远天彩虹看得人心旷神怡。
霍星叶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一直到上回A市的动车,墨镜下的眼睛都是半眯不眯的状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楚珣坐外面帮她放了行李:“你还好吧?”
霍星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还好,就是有点困。”
“不是困,”楚珣一边转身从包里把去时大片留白的记录本摸出来,一边微沉着嗓音问,“我是说……你昨晚做噩梦了?”
霍星叶“嗯”一声,在楚珣疑问的眼神下,扶了一下墨镜:“我梦到以前看的一部泰剧,女主可惨了吧,生在豪门从小学这学那、不学就要被她妈妈打不说,还遇到一个白莲花女保姆,整天装可怜勾走了女主未婚夫,最后还发现女保姆竟然才是爹妈的亲生女儿……幸好我爹妈靠谱,不过想想那女主,也真可怜。”
她吐槽得畅快,楚珣的神色却是有点难以言喻。
“对了,”她朝男人肩旁靠了靠,状似无意地问,“那你喜欢那种强势一点的姑娘,还是柔弱一点的啊?”
楚珣没有回答,只是身体朝外面避了避:“保持距离。”
霍星“哦”一声,索性偏头,直截了当地靠上去。
楚珣抬手想推开她脑袋,垂眸不经意扫过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和满脸疲态,伸到一半的手顿在半空,转而拉住自己运动外套上的帽子:“抬头。”
霍星叶哼一声:“不抬。”
“抬头。”
“我就不!”
霍星叶抱住他胳膊不撒手,脑袋还故意朝他修长的锁骨蹭了蹭,正想着老娘要是抬了头,这么一下车一走,岂不是以后都碰不到你……
便听见耳旁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
接着,男人温暖的手掌托住她的脑袋,微微抬起一段距离,把外套上的帽子垫进去,再把她的脑袋重新放回自己肩膀……
轻微的硌人感完全消失。
霍星叶嘟嚷着道了一声谢,楚珣不置可否。
动车逐渐加速,窗外的风景疾驰倒退。肩上的姑娘红唇微启,枕着额上那一抹残存的温热安然入梦,一缕柔软的黑发垂在她光洁的额前,楚珣瞥一眼,自然而然地为她拂到耳后……
“啧啧,还说不是情侣。”走道那边的老太太霍星叶和楚珣来时也碰到了。几天不见,她把小黑卷换成了奶奶灰的大卷,正在大屏智能手机上玩着贪吃蛇,“我老婆子活这么多年,就没看走眼过,想想两次碰到也是缘分,指不定下次就是见你俩带着孩子了,要是个儿子像你没意思,要是个女儿,像那姑娘,那得可爱成什么样哟……哎呀,我瞎吗,这么大串没吃到!”
她说话带点口音,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出自己都不曾想过的问题。
一时间,楚珣竟有点想笑,又怕肩膀的动静会惊醒某人,最后只能抖着指尖,随手在记录本上描了几笔……
霍星叶本来打算休息一天再回C市找闺蜜撸串,奈何教授毕设催得紧,就只能叫助理到火车站来接,赶着最近的航班飞回去。下动车,取行李,上电梯……
霍星叶和楚珣拖着两只行李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路走,一路沉默。霍星叶不开口,楚珣也不开口。直到刷了票出站,好似将沸反盈天隔绝在透明的玻璃门后,霍星叶才停下脚步,垂眸盯着他的鞋尖,说了睡醒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们好像要很久不见了?”
“嗯。”楚珣眼睫在眼窝落下剪影,眸中是她微微弯曲的脖颈,白皙,修长。
霍星叶深吸一口气,弯着眉眼:“或者再也不见?”
楚珣:“嗯。”
霍星叶将视线缓缓上移,最后平视着他的下颌……
“还是说,”她微笑的表情终于崩开,却还是努力扯了扯唇,强撑着不疾不徐的语速,道,“我们其实就是两条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交集过了,一切回到轨道,就再也不会遇见。”
哪怕,那一瞬的交集如天光乍破。
哪怕,他们曾一起遇见过黎明第一抹朝晖,走过正午太阳最烈的山路,看过黄昏时候的漫天红光,躲过傍晚最滂沱的雨。
哪怕,他无视过她,捉弄过她,嘲讽过她,救过她,照过她,甚至,给她熬过甜度最合适的红糖水,同侧而卧,听过她夜半时分最孩子气的呢喃……
都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交点,而已。
“她是美色,足以让很多男人抵挡不了的美色。”
“如果您认为我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或者不一样的地方,大抵是视觉生物的天性使然。”
“生不了反感,也生不出额外的喜欢。”
站内老爷爷的连锁店里响起“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旁边大叔大妈操着大嗓门接电话“哎我到了,二十六路公车是吧”,黑车司机逢人就上前,卖命地问“到不到南大”“到不到一中”……一片嘈杂中,楚珣皑皑而立。
阳光透过玻璃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驳得愈发立体,一剪阴影掠过高挺的鼻梁收至淡色的抿唇。他低头凝视着她,素来无波的眼眸深处邃如凌晨四点的海,第三个“嗯”字刚从喉咙挤出——
“再见。”霍星叶打断,倏一下抬起头来看他。典型的桃花眼不能有笑,一笑,便是水波潋滟,千种万种压不住的灼灼风华。尤其那涟漪带点红,漾得好似千年的狐狸精,能将白衣书生整个魂魄吸入其中。
“嗯,”楚珣淡淡别开视线,“再见。”
语落,没再看她,等了差不多三秒,才握住行李箱的推手,转身离开。
一步,两步……
就在他即将踏下台阶的前一秒,霍星叶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楚珣回头,正好撞进她满眼的红。
“楚楚,”这是她第一次唤他这个名字,带着小动物般的眼神,唤得委屈又克制,她说,“我不会打探你,不会骚扰你,不会去缠你……你抱一下我。”
“我保证不深拥,不吃你豆腐,”霍星叶红着眼,左手大拇指在小指上贴出一截,“就这么一下,一丢丢,一秒……抱一下我。”
她笑着问:“可不可以?”
楚珣没回答,霍星叶勾着唇角,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门口,就这样,直接张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等待拥抱的姿态赤诚得……
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楚珣微微叹了口气,将她右手上不知何时摘掉的墨镜重新给她戴上,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略微哑然的低沉嗓音轻轻说:“乖,我走了。”
“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那为我对抗世界的决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尘不染的真心。”
“与你相遇好幸运,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但愿在我看不到的天际,你张开了双翼……遇见你已注定,她会有多幸运。”
遇见你已注定,她会有多幸运……
找过来的助理唤她:“霍,霍哥儿。”
“是三点那班吗?”霍星叶把行李箱递给她,从包里摸出口红凭着感觉熟练补了妆,再抬眼处,嗓音哑然,“怎么?下雨了?”
“是,是三点那班。”一向严谨的助理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只是默默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携着泪的纸团被扔进垃圾桶,人海里脚步幢幢……
大抵是功力在,也大抵是罗教授名声在上面罩着,霍星叶因为跟剧组延迟了快一个月的毕设答辩不到五分钟,便顺利通过。一张比“V”手势的摆拍,一句“终于毕业了”,霍哥儿蹿上微博热搜从来都是秒秒钟的事。
南大植物学系前系主任张教授的弟弟是市局局长。楚珣托了他的人情重查“寻星计划”,自然也接了他手下一个带研究生的项目还。
七月中旬暑气虽热,却是很多双子叶纲结实的旺季。其他院系都放了假,植物学系大楼外的空调挂机还在“嗡嗡嗡”转。
实验室内,正值休息时间,十来个研究生聊得热火朝天:“霍哥儿今天毕业了,中午发张照片,那手简直了,”一个女生朝讲台上看了一眼,手遮在嘴旁压低声音道,“估计只有楚教授可以比。”
另一个女生和几个男同学组队开黑王者,抬头看一眼:“之前魏易不是被吹成微博第一美手么……要我说,霍哥儿没开口,他就吹第一,也真是尾巴翘上天了,活该仕杀那么大制作一电影男主成男配……新男主叫什么来着?赌五毛十天出绯闻,妥妥败在霍哥儿石榴裙下。”
“做人做到霍哥儿那程度也没谁了,”一个男生也接话说,“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要资源有资源,别说她什么都有,就算她什么都没有,冲着那张脸,换我我也跪……你们说,她真想要个什么,还能有得不到的?”
“许旭?”女生被对面杀掉了,趁复活冷却的时间瞄了眼微博,“我看霍哥儿八个指甲都换成了玫瑰色的‘X’,该不会就是‘许旭’拼音缩写吧?毕竟绯闻初恋诶!我许男神去年《连城》双料影帝,郎才女貌的,期待他和霍哥儿破镜重圆——”
“扣扣。”
楚珣穿着件白大褂,一副金属边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挺拔的鼻梁上,他抬指敲两下讲台上透明的玻璃桌面打断学生谈论,见他们都望向自己,这才神色淡淡地喊了两个名字,“李颖,王文,今天加一个星叶草叶脉徒手切片实验。”
别的双子叶纲都还好,偏偏星叶草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偏偏这绿色的东西是楚教授心头好,标本珍贵,不允许失误,一台切片下来手能抖得拿不了筷子。先前说“跪霍哥儿”的男生和“期待破镜重圆”的女生叫苦不迭:“楚教授,储藏室里不是还有切片吗?您不能因为这次进山标本采得多就这样挥霍啊……”
楚珣“嗯”一声:“那就上午之前做完。”
“天!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楚教授我不该回归规律没做出来随便诌一个数字。”
“我不该昨晚离开实验室忘记关灯还非说是今早开的。”
楚珣用那双几乎无瑕的手翻阅着实验报告:“十一点前。”
李颖:“……”
王文:“……”
“你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啊,看王文他们在群里说你气压低。”张教授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国外,孤寡老人平常就和中文系同命相怜的宁教授凑在一起倒腾周易啊食谱啊。宁老头暑假外出考察,张教授弄出个新菜什么的,就拉楚珣过来尝尝鲜。
听到这话,楚珣盛一碗饭递给他:“有吗?”
没有的话,你就不会用疑问句,张教授暗笑着瞥他一眼:“吃饭……”
霍阙在圈子里号称男女通吃,楚珣是第一个敢抹他面的人。从那以后,霍二少就没给过人好脸色看。张局要他主导重查案子时,他还阴阳怪气怼了人家一句:“大学教授果然闲得慌,没事儿翻什么陈年旧账。”楚珣懒得和他打嘴仗,一笑置之。然而近几日,霍阙对楚珣却尤为殷勤。有点进度就发短信告知不说,局里有什么相关学术问题把人请来,也不派小片警接待了,自己亲自端茶送水,“渴不渴”“热不热”,说话时那眉梢压笑眼波流转的样子。如果霍家和美院不在C市而在自己所处的A市,楚珣几乎都要怀疑霍阙和某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当然,和张教授在饭桌上聊时,他选择性忽略了这些细节。
“其实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可惜了。”两人吃完晚饭快六点,碗留着保姆洗,张教授换了身运动装出来,一边弯身在沙发上找东西,一边说,“杨木如果不走,你在研究院估计还要和他争一争高下。”
记忆中那个善良少话的大男孩形象微微泛黄,楚珣道:“他比我优秀。”
“你们都比我优秀,不说这个话题……对了,”张教授想到什么,背对着他问,“你上次相亲怎么样,后来你进山了我也没顾得上问。”
张教授是典型的国字脸,方方正正充满正义感。年轻时总是一身当时很流行的中山装、一个印着红字的塑钢茶杯、胳膊下夹一叠教案,背脊挺得笔直,若是上课遇到学生说话,直接一个粉笔头附带眼神砸过去,不怒自威。老了来加入广场舞大队,每天在公园甩手绢扔扇子的,那份气势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老头的可爱,以及八卦。
听到这问题,楚珣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随即敛好:“她没来。”
“什么样的人看到你照片能放你鸽子啊……不过也说明缘分未到。”
楚珣双手插着裤兜站在玄关等待,张教授折腾半天终于把两折红绸扇从沙发上摸出来,急急忙忙过去穿鞋,还不忘拍他肩膀安慰:“但你要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比如我儿媳之前流了一个,昨晚就生了对双胞胎,俩大胖小子呢!”
“恭喜。”
“我申请暂停了后半年的返聘,去思维思看孙子,过年回来……要我给你带两块表吗?”
楚珣撑着门楹让小老头先出去,略微失笑:“不用。”
“不用就不用,”张教授拧着眉毛关了门,上电梯接着道:“不过联合培养计划你还是要帮我带。”
“联合培养计划?”
“嗯,南大和周边几所985组的一个活动,有西大,石油大学,美院……”
“美院?”
“嗯,”张教授解释,“就我们学校的硕士去他们那儿教大一大二通识核心课,他们那边的硕士来我们学校教,教满两年直博……我们学校每个系要出一个教授带外校过来的交换硕士,我走了不就只剩你了,带那些新老师可能要忙一段时间,但你放心,我挑的是最水最轻松的学校。”
楚珣也没问挑的哪所大学,只是淡淡地玩笑道,“那我谢谢您?”
张教授:“……”
晚天霞光好。三十出头的男人身形五官出众,哪怕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长裤站树下,夕光跋涉过钢筋森林拢下来,他周遭的喧嚣便好似朦胧开去,只剩一层浅浅的晕,笼得漫不经心。张教授看着养眼,嘴里却叹出一口气:“想我三十出头那都是血气方刚的,你这人,怎么就,就……”
“就”了好几下没找到词,“就不知道什么事儿能让你笑一笑,哭一哭,生生气?”
树下的领舞老师放起了欢快的音乐,一帮老头老太太整齐动作,张教授戳一下楚珣的肩膀,展开红扇子灵活地扭了扭臀:“来来来,蹦擦擦?你这几天真的有点低气压。”
“别了,”楚珣哭笑不得,摸出车钥匙按一下,“您慢慢和老太太们蹦,我先走了。”
“哎,走吧走吧……”
A市其他地方堵成狗,美院门口的马路倒还空旷,一辆蓝黑相间、极富金属感的超跑停在红绿灯前。黄灯一过,跑车还没来得及加速,一辆载满土豆的三轮摩托从小巷子里飞快驶出来,一转弯——
“哐当!”追尾。
跑车纹丝不动,摩托车上的中年男人脸霎时一白。越是不常见的车标越贵,遑论车上下来那姑娘个又高,带着墨镜,嘴皮红艳艳,身上的蓝色真丝衬衫还亮晃晃……
“人没事儿吧?”那姑娘把滚到地上的几个土豆给他捡回车上,打量了他一下,嗓音温软地指了指,“人没事儿我就走了?”
“你车那蹭了点漆……”
“人没事儿就没关系,我赶时间您注意安全……”
霍星叶是去拿学位证的。罗忠诚约她六点,她不敢六点零一分敲门,当然,也不会五点五十九就到。
“你踩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罗忠诚从抽屉里把证件拿给她,很是无奈。
霍星叶理所当然:“没迟到就不算毛病……谢谢教授。”
“谢什么谢,”罗忠诚挥挥手,从柜子里抽出好几个轻古铜色卷轴给她,一边示意她打开看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这马上要跟《仕杀二》了?以后准备在圈子常混?”
“现在新鲜劲没过去,估计还会待几年,”霍星叶看到卷轴里的内容,惊讶得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这……这么贵重?”
“说话别学刘莉,小心成自然,看一眼收起来赶紧走,我要回去陪你师娘看电视。”罗忠诚留着一个马尾,美其名曰“太太同款”,霍星叶以前觉得爱情酸不拉几,如今却有点羡慕,“酸不酸臭!”
“酸臭个鬼,”罗忠诚白她一眼,把人撵出来,反手锁门,“你师娘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脾气又大又敏感,我这辈子烦过去下辈子就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霍星叶微笑着扬手机:“录下来,已发送。”
罗教授“哦”一声:“反正也没有下辈子。”
霍星叶:“……”
闲扯归闲扯,霍星叶收了人家几幅名家名品作毕业礼物,自然拿人手软地帮教授搬点办公用品回家。虽说她不怎么上课,美院几处标志建筑还是认得的,一看方向不对:“怎么去行政大楼?”
“噢,”罗教授说,“我先去交个档案,学校有个和南大合作的直博交换计划,为期两年,你们这届第一批。”
霍星叶眼睛一亮:“南大?”
“嗯,”罗教授刷了教职工卡推门进去,一脸我懂你的表情说,“本来想给你,但估计你也没什么兴趣,就给你那室友了,叫什么,彭悠月。”
霍星叶赶紧拉住教授的袖子:“是只有一个名额?已经截止了?”
“我们系是只有一个名额,没截止。”
短短几个字,霍星叶急得像听了好几年,“那报名需要什么条件啊?”
“你想去?”罗教授交了东西出来,一脸莫名,“去带两年大一,回来继续读博,美术系读博出来也就教书,一个月可怜巴巴死工资,无聊又无趣,还没你跟剧组一分钟钱来得多……脑子进水?”
“这就是觉悟问题了吧,”霍星叶一本正经道,“人生怎么能为金钱所累?我们还要有诗和远方。”
“那你说说赛尚高更对后印象派后来者的影响,或者比较一下威尼斯画派和佛兰德斯画派的风格?”
霍星叶想了想,认真道:“我知道林泉之心可以吗?”
罗教授嗤一声:“你不发两篇论文不拍点马屁一辈子都熬不到教授的我给你说,你现在看我理论学术作品都不错,你知道我年轻时候怎么把那啤酒肚长得像猪八戒的审核导师夸成玉树临风二郎神的吗?”
霍星叶笑意戛然。
罗教授拿过她手上的东西说一声“辛苦”,然后,难得一次语重心长:“每个圈子有每个圈子的规则,你现在红成这样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平心而论,方方面面,彭悠月都比你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