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箴言三:“和”字篇(2)

4.成大事在于是否后继有人

曾国藩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人才培养上的成功。这一方面保证了自己事业生前的不断扩大,另一方面也保证了自己身后政策的连续性,保证后来人不会挖自己的坟墓,而是后继有人。

曾国藩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他很早就把人才和接班人问题摆在重要地位之上了。他希望“以己之所向,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

曾国藩培养人才的办法约有三种:课读、历练、言传身教。

一般来说,曾国藩把各种人才选拔上来之后,除去一些直接破格擢授以重用的人之外,他总是先把所有罗致来的人才安置在自己的行署军营中,让他们办理一般文书、参谋事宜,使他们在实际的工作中接受锻炼,增长才干,涵养性情。而且在初始阶段,他还对每个“人才”进行摸底访察,考察其贤愚、真伪,并且对他们的才干的个中长短有个了解,以便对症下药日后培养与任用。

由于经常在曾国藩左右参与幕政和公务,一些人才自然而然增长了见闻和实践的能力。各式人才与曾氏每日前后相见,十分便于曾国藩对他们进行日常性的品德教育和熏陶,曾氏每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以师表之功对众人进行潜移默化。

此外,曾国藩时时要求所有部属、幕僚按其专业方向读书学习,对自己身边的幕僚,则抓得更紧,要求严格,既要布置“作业”,还常检查“作业”。在环境较为安定、军务不紧的情况下,他要求对身边幕僚进行定期考试,每日两次,亲自命题,亲自阅卷,还要评定等次。就是用这种方式,曾国藩既实现了对幕僚的经常性的督导作用,又能常常了解到他们各自才识最新的情况与水平。

曾国藩对众人进行日常熏陶方式也很多样,譬如利用茶余饭后的闲暇之功,结合自己的阅历与读书心得谈古论今,神游八方,内容既切合实际,形式也生动活泼,使幕僚们迅速增长学问,拓展眼界。

曾的得意门生薛福成与李鸿章都先后谈到过曾国藩聚众“会食”和饭后讲论的情况。李鸿章曾对人说:“在营中时,老师总要等我们大家同时用饭,饭罢即围坐谈论,证经论史,娓娓不倦,都是于学问经济有益实用的话,吃一顿饭胜过上一回课。他老人家最爱讲笑话,讲得大家肚子笑疼了,个个东倒西歪的,他自己偏偏不笑,以五指作把,只管捋须,穆然端坐。”据后世之人观之,这其中自然也体现了曾国藩高超的教育理念。

当然,曾国藩对人才的培养也并不总是和颜悦色、如兄如长,外松内紧的“严绳”也是他在教育中的重要法门。他在《人才论》中,既强调正人先正己,以身作则。他最恨身边人身上有官气,认为即使是有“乡气”,也不可有“官气”。于是他力避官场排场,禁绝部属迎送虚文。

曾国藩幕府庞大,其职能一是治事,二则在于育人,他一心要将自己的幕府变成培养人才的学校。曾国藩本人既是军政官长,也是业师;幕僚则既是公务员,又是学生。曾国藩就曾给朋友描述过自己的幕府,说:“此间尚无军中积习,略似塾师的约束,期共纳于轨范耳”。给丁日昌的信中则说:“局中各员譬犹弟子,阁下及藩可譬犹塾师,勖之以学,教之以身,诫之以言,试之以文,考之以事,诱掖如父兄,董督如严师,数者缺一不可,乃不虚设此局。”这里所说的既是对丁日昌所部江南制造局的要求,也是对自己的整个幕府的理念。

曾国藩为培养人才煞费苦心,而他的心血确实也没有白费,他一生的事业正是靠这些人才发展壮大起来的。而在这些人才中,曾国藩花费心血最多、提拔最多、成长最快,也最能承曾门衣钵的,就是后来的“中堂大人”李鸿章。

1861年,太平军在江浙进犯,清廷的财赋重地岌岌可危,尤其是上海面临被占领的威胁。从清廷到江浙地方官绅,都向曾国藩发出派兵解援的吁请。曾国藩认识到这是扩大湘军势力的极好时机,但不能将精锐派到上海,而只能另辟蹊径,再练一支军。

当时曾国藩考虑这个人选时,主要从以下几点出发:湘军嫡系,能够胜任此项事情;对湘军、对自己都有大益处,断不会成为掘墓人。

经过再三权衡,他举荐李鸿章可担此大任。1862年2月28日,曾国藩与李鸿章谈了个通宵,嘱咐他先把兵练好,不要急于出战,吏治、洋务可以缓办。他知道在封建的中国“有军则有权”的道理,告诫李鸿章要把军事放在首位,在他看来,只有练就精兵,学会作战,才能站稳脚跟,飞黄腾达,否则将一事无成,甚至有丧失生命的危险。他还看出李鸿章心高气盛,急躁,傲慢,任性,这些致命弱点如不改正,后患无穷。因而曾国藩“以深沉二字”相劝,其他好友也纷纷提出忠告。李续宜“以从客二离”规之,沈葆桢、李桓“又以勿急相戒”。李鸿章深受教益,在给李桓的复信中表示:手谕诲爱谆切,感佩无量。

李鸿章到上海后,处处以弱军自居,打定主意:即使朝廷下十二道诏书都不出兵,因为军队是他的血本。不久,慈禧又施加压力,声称如果再不出兵打太平军,就将他调离。李鸿章仍不回话。清廷知道只有曾国藩能调动李,于是令曾国藩劝李出兵作战。李鸿章特向老师诉苦,曾国藩知道个中奥秘,开始支持他按兵不动,待清廷令他劝李出兵的谕旨下发后,曾国藩又出一招,让李“勉为应允”,“会防不会剿”,即与外国势力一同防守上海,但不参加共同对抗太平军的会战。因为曾、李都清楚,自己不能当枪使,把本钱送给别人花。李鸿章经过多次试探,终于看准洋人的用意是拿他的军队当替死鬼,他不但佩服老师的眼力,更坚定了不出兵的信念。自此后,李鸿章处处禀承老师的旨意办事,在上海六个多月间,李鸿章写给曾国藩的信即有四十四封之多。他把曾比作佛祖释伽牟尼,而自己是佛门传徒习教之人。他常事事请命、时时请命,有何创举总拜求曾国藩创首,有何大政总拜求曾国藩主持。尤其是洋务大政,李鸿章推曾国藩领头,从而掀起极大的声势。曾国藩得虚誉分担风险,李鸿章则由此实力大增。

李鸿章对曾国藩确也投桃报李,每月仅接济安庆大营的银两就达四万之多,洋枪洋炮更不计其数,有一次仅子弹就送一百万发。

攻陷天京前后,曾国藩实际上是清军的前线总司令,且握有苏、浙、皖、赣四省军政大权。不过谁都知道,朝廷已经在忌其兵权过重,尽管表面上圣宠甚隆,骨子里君臣都为后事发愁。因此,曾国藩亟需一位不会掘自己祖坟的传人,他最怕清廷内部矛盾激化成灾,殃及自家。曾国藩曾有一座右铭,后为李鸿章所发扬光大:“禹墨为体,庄老为用。”即吃苦实干,又无欲无为。表面上看它很消极,其更深的含义是以实力对抗压力。曾国藩有过写一本《挺经》的想法,书虽未出,李鸿章已深谙内中之味。李鸿章曾对知己者说过:“我老师的秘传心法,有十九条挺经,这真是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宝诀。”在湘军攻陷天京后,曾氏兄弟一度大遭物议,李鸿章暗中支持老师,并用“墨守挺经”四字相勉。它表明挺经之道乃对抗压力之宝,又表明李鸿章未辜负师门厚望,大纲一致。

后来裁湘留淮,曾、李两家联为一气,衣钵相传。李鸿章在声望日隆、甚至超过老师时,在重大问题上,如“剿捻”、办洋务等等,与曾国藩保持一致,李鸿章确是光大曾氏门庭的学生。曾死后,李鸿章还自谦地说自己“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

1860年11月,坐在新建的署衙里,曾国藩总觉内心无比空旷、凄寒,随之也觉病情加重。肝区阵阵疼痛,头晕目眩,两脚麻木,失眠,恶梦不断。他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想着要交待点后事,于是赶紧写信给李鸿章。想到李鸿章,心里宽慰多了,他庆幸自己有这么个可以接班的学生。这几年他的事业都由李鸿章接过去了:湘军裁撤了,李鸿章的淮军成了支持清朝的顶梁柱;自己打不过捻军,由李鸿章战胜了;天津教案自己弄得人声沸腾,而李鸿章却将此案完满了结;洋务事业自己仅仅开了个头,而李鸿章正在执行。青出于蓝胜于蓝,学生胜于老师,这正体现老师识才育才的本事,若是学生总是不如老师,一代不如一代,事业还怎么前进呢?当跟前出现对李鸿章的非议时,曾国藩总用这句话制止。他这不是借此自慰,心里也真是这么想的。他也佩服李鸿章。他虽对李鸿章的过分热衷功名利禄有些看法,但也总是宽容的。

李鸿章接到老师的信,尤其读到“此次晤面后或将永诀,当以大事相托”时,深恐老师或有不测,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将成终身憾事,便不顾年关已近,百事丛杂,冒着严寒,长途跋涉,由保定赶来江宁。

师生见面第一件事是进一步会商幼童出洋之事,认真推敲细节,再度联衔上奏,强调这是徐图自强的根本大计,中华创始之举,务必让朝廷重视,以达预期效果。李鸿章根据老师的指点,未经文案,执笔立就。曾国藩看了这二千余字的奏稿,条理缜密,文笔洗练,心里很是高兴,仅改数语便让李鸿章亲自带去呈递。

稿子拟好后,曾国藩兴奋地同学生讲起往事,归纳自己的人生教训,最终向李鸿章交待了两点,让他切记。一是湘军裁撤之事,他自认自己顾虑太多,湘军攻战十几年之久,金陵克捷后,慑于各种压力,竟至于解散了亲手建立的军队,自毁长城,寒了将帅的心,等于实际上的自杀。湘军众将飘如秋叶,而自己也成了剪翼之鸟,以致“剿捻”无功,备受挫辱。幸赖李鸿章所建淮军,攻灭了捻军,成就了大事。他让李鸿章切记自己的教训,当今八旗、绿营再不可恃,保太后、皇上之安,卫神州华夏之固,全仗淮军。今后,淮军有被议论的那一天,千万不要像老师那样,畏首畏尾,只可加强,不可削弱。乱世之中,手里的军队切不可放松,于家于国都是如此。

第二点让李鸿章切记,即数十年办事之难,难在人心不正,世风不淳,而要正人心,淳世风,实赖一二人默运于渊深微莫之中,使其后来者为之应和。他说自己与李鸿章的关系正是这样,自己先正己身,同时培养后人,把这些人作为“种子”,期待这些后人开花结果,应现承先启后,天下应和之目的。所以,他希望李鸿章要早些下手,以一身为天下表率,多多培养“种子”,种子绵延不断,天下应和,世风自然改变。

李鸿章问他当今天下,哪些人可作为以后培植的“种子”。曾国藩似乎不想交待,思考良久,认为再不说怕以后永无机会。于是才说,海内第一号人物当属左宗棠。说他雄才大略,待人耿直,廉洁自守。李鸿章听了感到不解,因为曾、左七八年不通问讯,外人都说他们有矛盾,为何老师竟说他是第一号人物?曾国藩说,左宗棠与他争的是国家大事,不是私情,左“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正是他的长处。李鸿章听了,连连点头。他认为左宗棠之后当数彭玉麟,此人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淡泊名利,重视情义,是天下的奇男子。其次是郭嵩焘,其人之才,天下难有其匹者,而且非书生之才,将来会有发展。再往下数如刘长佑心地端正,沈葆桢很有能量,但心地狭窄。

1872年3月12日,曾国藩病卒。他的事业传人李鸿章,后来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把他所开创的事业从各方面延续下来,并加以扩大,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成大事箴言:

接沅弟信,知纪官侄于正月初九日申刻生子,欣慰之至。吾兄弟共得五孙,丁口渐盛。只望儿侄辈读书,少有所成,将未孙辈看作榜祥,便是世家好气象。若儿侄辈不能发奋用功,文理不通,则榜样太坏,将来孙辈断难成立。此中关键全在纪鸿、纪瑞二人。吾家后辈之兴衰,视此二人为转移也。

——同治七年正月

5.以诚恕待人,自然群伦影从

曾国藩初办团练时,手中无一兵一勇,脚下无一寸土地,身无一分一文,虽然是个京官,实际上等于一个普通乡绅。而当时在湖南,已有江忠源的楚勇,罗泽南的湘勇和王鑫的湘勇,各有一定的势力。其中江忠源的楚勇出境至广西,有著名的蓑衣渡之战,后来保卫长沙、转战江西均有战功。可是,曾国藩却能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协调各部的行动。后来虽与王鑫关系破裂,也是有多方面原因的。而且江忠源战死后,接领其部队的刘长佑、萧启江等;罗泽南战死后,接领其部队的李续宾、李续宜等,也都接受曾国藩的指挥调度。在逐渐发展过程中,一些非湘籍将领也陆续来到曾国藩身边,如满族人塔齐布、蒙古人多隆阿、河南人李孟群、广东人褚汝航、四川人鲍超、福建人沈葆祯等。

是什么力量,使这些英雄豪杰仁人志士聚到了曾国藩的旗下?除以保国安民、维护各教、立志杀贼为目标这个共同点使他们心心相印外,就是曾国藩的人格力量。这人格力量产生于他所极力倡导并躯履实践的“诚”、“恕”二字,即“待人以诚,容人以恕”两条。正所谓“以诚恕招天下,则群伦影从”。

关于“诚、恕”二字,曾国藩说:“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又说,“吾辈总以诚心求之,虚心处之。心诚则志专而气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终有顺理成章之一日;心虚则不动客气,不挟私见,终可为人共谅。”

曾国藩所提倡的“恕”,中心内容是《论语》所说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自己如果想得到什么,就要考虑到别人也会想到什么,推己及人。曾国藩说:“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反过来说,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欲人以虚伪待我,我便应不以虚伪待人;不欲人以权术待我,我便应不以权术待人,如此等等,都是人际关系的重要原则。

曾国藩强调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怨天,不尤人。认为如果“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凡不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人,最终也不能立己达己,历史上的无数事实充分地证明了这点。所以,曾国藩一向主张“以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

曾国藩奉行的“待人以诚以恕”的品德集中体现在他正确地处理与左宗棠的关系上。曾国藩为人拙诚,语言迟讷,而左氏恃才傲物,自称“今亮”,语言尖锐,锋芒毕露。左宗棠只比曾国藩小刚好一岁,但他屡试不中,科场失意,蛰居乡间,半耕半读。咸丰二年,己四十一岁,才由一个乡村塾师入佐湖南巡抚张亮基,当了个“刑名师爷”。后张亮基迁为湖广总督,左宗棠于咸丰四年三月又入湖南巡抚骆秉章幕共达六年之久。曾、左虽非同僚,却同在湖南,常有龈龉。传说,曾国藩见左宗棠为如夫人洗脚,笑着说:“替如夫人洗足。”左氏以牙还牙,立即讽刺说:“赐同进士出身。”有次,曾幽默地对左说:“季子才高,与吾意见常相左。”“左季高”三字巧妙地嵌了进去。左也绝不示弱,说:“藩候当国,问他经济又何曾!”语涉鄙夷也把“曾国藩”三字喻尽。这些传之甚广的言谈,或为后代文人编造之辞,不足为信,但简单的对话,确实反映了左宗棠个性的桀骜。

左宗棠颇有识略,又好直言不讳。咸丰四年四月,曾国藩初次出兵,败于靖港,投水自尽未遂,回到省城,垂头丧气,左宗棠责备曾国藩:事情还未到不能办的时候,自寻短见是不当的行为,何必出此下策。使得曾国藩无言以对。可见其语直,并非没有情分。而是为主帅打气,敬爱甚切之语。

咸丰七年二月,曾国藩在江西瑞州营中闻父丧,立即返乡。左宗棠认为他不待君命,舍军奔丧,是很不应该的,湖南官绅对此也哗然应和。这使曾国藩颇失众望。第二年,曾国藩奉命率师援浙,路过长沙时,特登门拜访,并集“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十二字为联,求左宗棠篆书,表示谦抑之意,使两人一度紧张的关系趋向缓和。

曾国藩的宽宏大度、不计前嫌还表现在他在咸丰十年后对左宗棠的举荐上。在这以前,曾国藩也曾举荐过左宗棠。例如,咸丰六年正月,曾国藩奏左宗棠接济军饷有功,因而,朝廷命左宗棠以兵部郎中用。左宗棠性情刚直,又得罪了不少人,在湖南“久专军事,忌者尤众”,于是碰上了樊燮事件。樊燮为永州镇总兵,其私役兵弁,挪用公款,左宗棠为此代巡抚骆秉章拟奏折,谧请将樊燮撤职查办。谁知樊燮受人唆耸,向湖广总督官文反告左宗棠。官文这位满族官员较为颟顸,竟将这案子报到朝廷,朝廷因命考官钱宝青审讯,传左宗棠到武昌对筹。咸丰帝甚至密令官文,“如左宗棠有不法情事,可就地正法。”此事,京城内外闻之者莫不震惊。骆秉章与湖北巡抚胡林翼均上疏力辩其诬。胡林翼的奏折中且有“名满天下,谤亦随之”的话。京中官员如侍读学士潘祖荫,与左素不相识,也上疏痛陈“天下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官文似不可“引绳批根”。

在这种情况下,咸丰帝才有“弃瑕录用”的旨意,肃顺也趁机以人才难得进言。官文接旨后,才不再催左宗棠对簿,草草了结此案。此案刚发生之时,左宗棠曾写信给友人,陈述自己的委曲与悲苦之情:“弟性刚才拙,与世多忤,近为官相所中伤。幸所做之事容易明白,而当轴诸公尚有能知之凉之者,或可不预世网,然亦险矣!自念草野书生,毫无实用,连年因叠梓之故,为披发缨冠之举,忘其愚贱,—意孤行,又复过蒙优奖,名过其实,其遭此谤陷,固早在意中。特欲借会试一游京师,脱离此席,非敢再希进取,以辱朝廷而羞当世之士也。”于是,左宗棠辞别骆秉章,于咸丰十年正月离开长沙。他三月三日到达湖北襄阳,突然接到胡林翼一封密信,“言含沙者意犹未慊,网罗四布,足为寒心。”当时,正值襄阳大风雪,左宗棠想跻登庙堂之上,深感帝乡不可期,拟委身江湖之远,又忧谗畏讥。

当时,曾国藩驻军宿松,胡林翼驻军英山,议欲分三路进攻安庆。左宗棠来营暂避锋芒,曾国藩热情地接待了他,并连日与他商谈。正在这时,四月初一日,特旨询问曾国藩说:“左宗棠熟悉湖南形势,战胜攻取,调度有方。目下贼氛甚炽,而湖南亦所必欲甘心,应否令左宗棠仍在湖南本地襄办团练等事,抑或调该侍郎军营,俾得尽其所长,以收得人之效?着曾国藩酌量处理。”曾国藩立即于四月十三日上奏说:“左宗棠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当此需才扎亟之际,或饬令办理湖南团防,或简用藩臬等官,予以地方,俾得安心任事,必能感激图报,有裨时局。”曾国藩与胡林翼是在左宗棠极其潦倒,“四顾苍茫”的时候,向左宗棠伸出了援助之手。

清廷接到曾国藩上述奏章,于四月二十日,谕令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左宗棠因而正式成了曾国藩的幕僚之一。曾国藩立即让他回湖南募勇开赴江西战场。过了几个月,左宗棠军在江西连克德兴、婺源,曾国藩立即于十一月二十八日专折为他和部属报功请赏,并追述他以前的战绩说:“臣查左宗棠一军,自移师景镇,一闻贵溪警报,分路调拨,或迎头痛击,计十日之内,转战三百余里,连克三城,使狼奔豕突之众,喘息不得少定。实属调度神速,将士用命。自此股剿败之后,即有池州大股扑陷建德,直犯浮梁、景德镇,亦惟左宗棠一军独当其冲。左宗棠初立新军,骤当大敌,昼而跃马入阵,暮而治事达旦,实属勤劳异常。”可谓推崇备至。左宗棠因此得晋升为候补三品京堂。

至咸丰十一年四月初二日,曾国藩又上奏道:左宗棠“上年奉旨襄办臣处军务,募勇五千余人,驰赴江皖之交,方虑其新军难收速效,乃去冬堵黄文金大股,今春击退李世贤大股,以数千新集之众,破十倍凶悍之贼,因地利以审敌情,蓄机势以作士气,实属深明将略,度越时贤”,因而恳请“将左宗棠襄办军务改为帮办军务”。朝廷立即照准。

这年十一月十六日,曾国藩根据闽浙总督庆端、浙江巡抚王有龄之请,奏请派左宗棠援浙,并将在江西广信、广丰、玉山、饶州和安徽徽州等地的陆军及昌国内河水师,统归左宗棠就近节制调度,使左宗棠开始拥有较大的军权。但左宗棠还未奔至杭州,杭州已于十一月二十八日(1861年)被太平军占领,杭州将军瑞昌与浙江巡抚王有龄均死于战事。于是曾国藩第四次上奏保举左宗棠。他于十二月十二日向左宗棠通报说:“浙江竟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失守,六十万生灵同遭浩劫,天乎酷哉!弟于二十五日复奏统辖浙江军务,已附片密请简阁下为浙江巡抚。无论是否谕允,目下经营浙事,全仗大力,责无旁贷。”

果然,左宗棠于次年二月(1862年)即受命为浙江巡抚,并根据曾国藩的奏请,朝命左的部下蒋益澧为浙江布政使。曾国藩一方面请求辞掉自己节制浙江军务的谕令,一方面把左宗棠推到了浙江的最高位置上。他在奏稿中写道:“以臣遥制浙军,尚隔越于千里之外,不若以左宗棠专为浙省,其才实可独当一面。”曾国藩如此谦让,又如此真心实意地为清朝廷保举人才,心中哪有半点对左宗棠的嫌隙之意?

同治二年三月十八日,左宗棠被授命任闽浙总督,仍署浙江巡抚,从此与曾国藩平起平坐了。三年之中,左宗棠从被人诬告、走投无路的人,一跃而为封疆大吏,这样一日千里的仕途,固然出于他的才能与战功,而如此不断的报功保举,也只有曾国藩才能做到。所以,左宗棠在挽曾国藩的联中,深情地写道:“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时人及后世常爱谈曾、左交恶。其实二人虽仅止于有龃龉,内里却交情至深,正如左宗棠自己所说的“同心若金,攻错若石”。共同的事业——中兴清室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因而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这也正是曾国藩“待人以诚恕”的最好例证。

曾国藩以诚恳待人的事件很多,如曾国藩在长沙岳麓书院读书,有一位同学性情偏躁,因曾国藩的书桌放在窗前,那人就说:“我读书的光线都是从窗中射来的,不是让你遮着了吗?赶快挪开!”曾国藩果然照他的话移开了。曾国藩晚上掌灯用功读书,那人又说:“平常不念书,夜深还要聒躁人吗?”曾国藩又只好低声默诵。但不久曾国藩中举人,传报到时,那人更大怒说:“这屋子的风水本来是我的,反叫你夺去了!”在旁的同学听着不服气,就问他:“书案的位置,不是你叫人家安放的吗?怎么能怪曾某呢?”那人说:“正因如此,才夺了我的风水。”同学们都觉得那人无理取闹,替曾国藩抱不平,但曾国藩却和颜悦色,毫不在意,劝息同学,安慰同室,无事一般,可见青年时代曾国藩的涵养和气度之一斑了。

曾国藩求才心切,因此也有被骗的时候。有一个冒充校官的人,拜访曾国藩,高谈阔论,议论风生,有不可一世之气概,曾国藩礼贤下士,对投靠的各种人都倾心相接,但心中不喜欢说大话的人。见这个人言词伶俐,心中好奇,中间论及用人须杜绝欺骗事,正色大言说:“受欺不受欺,全在于自己是何种人。我纵横当世,略有所见,像中堂大人至诚至善,别人不忍欺骗;像左公(宗棠)严气正性,别人不敢欺。而别人不欺而尚怀疑别人欺骗他,或已经被骗而不知的人,也大有人在。”曾国藩察人一向重条理,见此人讲了四种“欺法”!颇有道理,不禁大喜。

多日后,兵卒向曾国藩报告此人挟千金逃走,请发兵追捕。曾国藩默然良久,说:“停下,不要追。”兵卒退下,曾国藩双手捋须,说:“人不忍欺,人不忍欺。”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话,想笑又不敢笑。过了几天,曾国藩旧话重提,幕僚问为什么不发兵追捕。曾国藩的回答高人一筹:“现今太平、捻交炽,此人只以骗钱计,若逼之过急,恐入敌营,为害实大。区区之金,与本人受欺之名皆不足道。”此事亦足见曾国藩的远见与胸襟。

清代有个叫钱大昕的人说得好:“诽谤自己而不真实的应付之一笑,不用辩解。诽谤确有原因的,不靠自己的修养进步是不能制止的。”器量阔宏,使我们检点自己,大度本身就是一种魅力,一种人格的魅力,那不仅是对自己缺点的正视,而且也是对自身力量的自信。

做人和交友能够胸襟坦荡,虚怀若谷,就可以使人与人之间以诚相待,互相信赖,博取人们对你的支持和真诚相助,事业就有成功的希望。

相交以诚,大度宽容,不仅使曾国藩自身增加了人格的魅力,博取人们对他的支持和真诚相助,给周围的人产生了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也使曾国藩少树了许多仇敌。

成大事箴言:

四弟之信指责我待人不够宽恕,是非常深刻和正确的,使我读之不觉汗下。于兄弟则直达其隐,父子祖孙间不得不曲致其情,此数语有大道理。余之行事,每自以为至诚可质天地,何妨直情径行。昨接四弟信,始知家人天亲之地,亦有时须委曲以行之者。吾过矣!吾过矣!

——道光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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