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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山上的灰房子

屈服于严冬的寒冷,瑞典人在乱七八糟的情况下,急忙地把军营移进海嘉西城(Hedjash)内。过不久,每间房子都充满着冻伤和将死的人。颓丧的哭喊满街都是,在脚步旁到处是支解的指头、腿和脚。车被一辆辆绑紧,从城门排到市场。因此冻得发白,从四方涌来的士兵们,必须匍匐在轮子和车轴下。马已上马具,被牵到背风地区,马腹已被霜盖满了,它们已持续好几天没有粮食,也没有人照顾。几个车夫坐在车上死了,手还插在袖子里。一些马车看起来就像长方形的盒子或棺材。在有裂缝的盖子上露出一些愁惨的面孔。他们念着祈祷文和用发烧后精神错乱的眼光瞪着,渴望要找一个可栖身的房子。数不清的不幸的人用不清楚的声音或沉默,祈求神的怜悯。在城墙背风的一面,死亡的士兵成排站着,许多仍穿着哥萨克大衣罩在破烂的瑞典军服外,光秃秃的脚上围着羊皮。野鸽和麻雀因霜而冻僵,竟然用手就可捉到,它们不断地掉在站立死尸的帽子或肩膀上。随军牧师用白兰地酒作最后告礼时,它们拍动它们的翅膀。

在市场烧毁的地区有座不太寻常的大房子。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一个士兵递一捆柴给站在门口的少尉。在士兵走回街上时,他耸耸肩,对有意听他说话的人说:“只是一些军官绅士们在办公室吵架而已。”

站在门口的少尉是最近与路文哈普军团一起到达的。他拿着柴走进室内,把柴丢在壁炉旁。里面的声音瞬时安静下来,但在他把门一闭上后,他们又在重新开始吵闹。

拍柏大臣站在地板中间,脸上满是小皱纹和深皱纹,发亮的面颊和鼻孔颤抖的鼻子。“我说整件事是疯狂的,”他大叫,“疯狂,疯狂!”

尖鼻子的贺米林的眼睛和手不时地抽筋,像只温驯的大老鼠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元帅大人雷汉斯克姆,有一双美丽的手,英俊的身材。他站在壁炉旁,只是吹着口哨、哼着歌。但若不是因为他的口哨和哼歌,争吵可能就会停止,因为他们已得到结论,但他并未沉默或说几句话而是吹口哨和哼歌,使得每个人都无法忍受。窗户边的李文哈普特在吸烟,拍过鼻烟盒后,盖起鼻烟盒子。他黄褐色的眼睛从头上突出,使他滑稽的假发变得无以伦比的大。假若雷汉斯克姆不继续吹口哨和哼歌,他可能会和昨天一样。不论是在任何场合都会控制自己,但现在他的怒气已升到眉梢了。

他把鼻烟盒最后一次盖上,咬着牙,“我并未要求国王应懂什么议员的职责。但他能领导军队吗?他能分辨是单一接触或是攻击吗?训练精良有经验不能代替的武士们,他却叫他们做一些日常虚张声势的事。若我们的人马要猛击一座城墙,他们不必要装成是保护一捆捆好的柴或防御物,以致遭到惨烈的屠杀。我放肆地说,各位高贵的绅士们,我可以原谅一个幽普沙拉(uppsala)的学生时常有稚气的心情或奇想,但对在战场的将领我的要求是多得多了。不要让这种主人指挥作战,情况会有利得多。”

“此外,”拍柏继续说,“国王现在未用特别难的命令打扰你呀!将军,起先,每个人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得到应有的职位,情况比较好。但是现在殿下只是走来走去保持着他惯常的蠢笑,这就令人发疯了。”

他的手愤怒地举在空中,愤怒使得他失去理智和限制。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快的赞同李文哈普特。他在讲话时,突然转身,急忙地走进里面房间。门重重的砰了一声,使得雷汉斯克姆更不自觉地吹着口哨和哼着歌,他以为他会被选上要发表意见!但是他并没有被选上。吉林克洛克(Gyue Krook)坐在桌前,检查请假单,他脸孔发亮着,一个有一点点枯槁样子的军官坐在他旁边,不断怀着恶意地对他耳语:“给拍柏太太一付钻石的耳环可能还无法把李文哈普特弄上新的职位。”

若雷汉斯克姆现在停止吹口哨和哼歌,李文哈普特可能就会控制一下自己,拿起卷在大衣的文件,坐到角落的桌子上了。但是,不是这样,相反地,这位尊严和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的人愈变愈恶劣。他下不了决心地转过头,走向入口的门。但在那里。他突然站直,像一个士兵一样地打着自己的脚踝。雷汉斯克姆安静下来,门被打开,一阵冰冷的风吹进室内,一个军官以一种值班卫兵要同志武装用大而拉长的低声音说:“国--王!殿--下!--!”

国王再也不是早前迷惑、未成熟的年轻人。只是孩童似的身材和窄肩膀还是和以前一样。他的大衣是乌黑而脏。短而突出的上唇附近的皱纹愈来愈深、愈来愈忧郁。在鼻子和一面脸颊上有冻疮,他的眼睑因长期的寒冷而显得发红下陷。但在头顶秃一圈外的头发,因向后梳,头发像一顶皇冠似的立起。

他两手拿着一顶毛帽子,想要掩饰僵硬、冷淡的拘泥后面的尴尬和羞怯。同时对每个在场的人微笑和致意地点头。

他们深深地鞠躬,他走到地板中央时,他站直,对四周笨拙地鞠躬,形色有些匆忙,因为完全对他自己要讲的话太专心了。因此他沉默地站了很久。

然后,他走向雷汉斯克姆,以简单扼要的作风,抓着他的大衣纽扣。

“我要请求您,”他说,“提供我两、三名普通士兵当护卫,因为我要发动一次小小的出击。我已经有两名骑士了。”

“但,国王殿下,乡间充斥着哥萨克人。从殿下您的军营骑马到城里来只带一小队护卫已经是很危险的作为了。”

“哦!乱说!乱说!您要照我交代的去做。现在在场空闲着的将军也可算在内,然后再挑一个他的部属。”

李文汉普特鞠躬。

但是国王自己是有点琐碎、缺乏果断的人,因此没有应他,而且在雷汉斯克姆匆忙站出之后,国王还是站着不动。但在圈子里面的人没人认为有必要打破沉默或者移动。

在一段极长的停顿后,国王对每个人个别的行礼,然后走到外面空旷地方。

“嗯?”李文汉普特问,并且以他自然亲切的态度拍一位少尉的肩膀。

“你这位少尉单独去吧!这是少尉第一次有机会和国王殿下面对面站着。”

“我从来没想到他是这个样子。”

“他始终是这样。他太高贵,高贵得不必发出命令。”

他们跟着国王走过马车和死亡的动物。他的动作是轻快的,不粗鲁、唐突,但谨慎和相当慢。因此他一分钟也不会失去尊严。他终于走过群众到城门口,他和他的侍卫爬上马鞍,他一共有七个侍卫。

马踩在多冰的街道,有的倒下,但是李文汉普特的劝告只有使国王更猛烈无动于衷地用他的马刺。瘦削的韩特门整夜不停地为他朗读或提到一些北欧的传说,最后哄得他大笑。一个有关他自己的预言:假若他不是被上天提升为国王,他可能一生会是一个离群索居的踩地板的--但是会比逝(MesseniusofDisaBollhus)写出更多更美妙的诗,尤其是强劲的战斗故事。他想试着向罗夫歌泰森(Rold Gotriksson),那个永远骑在他人最前面的人,但是今天把思绪陷在传说的娱乐室里并不能让他很快乐。焦躁不安已经在几天之前把爪子伸入他的脑海中,而且死抓着不放这位皇家的牺牲品。在军官办事处,他刚看到发热的脸孔。从孩童时代的恶作剧起,他早已卷缠在过去的自我想像的世界中。路上刺耳的哀号,他完全听不见,同时,他对每个甚至所有对哀号有感觉的人都不再信任。今天,和往常一样,他一点也没注意到他们给他休息最充分的马和最新鲜的面包,今早,他们放五百块的金币在他的大衣的皮包里。以及在首度混战里,骑士在他身旁围成一圈。在他向死亡挑战之时,为他奉献他们的生命。另一方面,他注意到士兵们以一种阴沉的静默向他致敬,不幸的事情使他怀疑他最亲近的人。即使是最轻微的反对意见,掩饰得很好的不同意。他都必须在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下做成笔记。每个字,每句话都被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在灵魂深处噬啮着他。每个小时他都觉得失去他先前信任的军官。他的心愈来愈冷。他受挫的雄心在失败的重压下焦躁不安和流血不已。离总部愈远他愈能轻松的呼吸。

突然李文汉普特突发奇想,想要自己找出影响国王的方法。

“我英勇的阿杰可斯(Ajax马名)。”他说,并且拍着喘着气的马,“你真是个咬马槽的老马,但我无权在漫无目的的情况下支使你,我自己也开始会跟你一样变老,但是在基督的圣名下,有能力的人能跟随他就跟随他吧!”

他看到少尉对国王抛了一个长又焦虑的眼色,他低下声音说:“要忠心,孩子!国王殿下并不像我们一样喊叫。他太高贵以至于不会斥骂或争吵。”

国王假装什么也没在意。在冰上和雪上,沉默无目的的马赛愈来愈激烈。他只剩四个侍从。在一个钟头过去后,一只残余的马前脚折断而跌下。骑士在怜悯下从马耳将它射杀,在杀马后,孤独地行走着,迎接在冷天里不可预知的命运。

最后,少尉是惟一能跟得上国王的人。他们已走入木丛和小树苗中。只能以踏步的速度前进。在他们上面的山上有座熏得乌黑的灰色房子,上有装着铁栅栏的窗户,庭院用墙围起来。

在这时,有一声枪响。

“这是什么?”国王问,并且看到四周。

“脏鸟呼噜地从我身旁飞过,但只打中我的帽沿。”军官回答,一点也没有经验不知在国王面前要如何行事。他有点轻微的塞美兰(smaland)口音。他褐色的脸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作为一个男人,再也没有比和他认为最高贵的人在一起更幸运的,他继续说:“我们要不要上去,拉他胡子向他挑战。”

他的回答使得国王非常地快乐,跳下马来,他站在地上。

“我们把战马绑在这里的灌木上,”他精神振奋面颊现出浅红色,“之后,我们爬上去,像吹哨一样简单地把他们用剑刺穿。”

他们离开喘气的马匹,弯身前进,在灌木丛中爬上山。在墙上有几位长发哥萨克人往下看,他们的头发挂下来好像是被砍头的罪犯一样黄又发光。

“看!’,国王轻声说,双手互拍一下。“他们想关掉那扇腐烂的大门。这些鬼诈的狐狸尾巴。”

他近来毫无表情优雅的脸,突然变得闪闪发光,眼睛立刻睁大和发亮。他拔出宽剑,用两只手把剑举到头上。像一个年轻人的神一样,他急速地跑进那扇半开的门。这时少尉在他的身边又刺又砍,几乎被他的武器从后面刺到。一声老式步枪的响声使国王的右边太阳穴的部分变黑。在门口,有四人被杀。队伍中五分之一的人拿着火铲逃向庭院,国王在后面追逐他们。

国王用雪把剑上的血抹掉,在他丢两枚金币在哥萨克人的铲子时,用兴奋的语气大叫:“和不会回手而只会逃的懦夫打仗一点意思也没有。你们带支好剑时再回来。”

哥萨克一点也听不懂,瞪着金币,沿着墙想溜,最后溜掉了。在平原的远处,他用阴沉、悲惨的声音唤着他逃窜的同志!“哈嗬!哦哈嗬!”

国王对自己哼了一下,好像对看不见的敌人觉得焦躁。“小哥萨克人!小哥萨克人!去集合你的流氓吧!”

庭院的墙是黑而腐烂的。荒原上传来一阵阵无止尽的小的声音,好像是风奏琴的自鸣,国王追根究底地撞入住屋。住屋是一大间微暗的房间,在壁炉前有一堆染血的衣服,这是盗尸者从死亡的瑞典士兵身上扒下的。门再次为交流的风关闭;国王走到隔壁的马厩。这马厩没有门,里面有个声音愈来愈清楚,在黑暗中躺了一匹绑在墙上铁环已饿死的白马。

高举的剑决不会遏止国王。但不确定的阴暗却会使这富于想像力的人站在门槛上,因为他怕黑。但是,他并未表现出来,而伸手招来少尉。他们一起走下一条深陷的楼梯到地下室。那里有口井,在提水上来叽嘎的绞盘的扶手上,有位完全不知危险的哥萨克人,用鞭子和马缰赶着一个穿瑞典军官制服的人。

他们松了绳子,把哥萨克人绑在囚犯的位置。他们认出贺斯坦那人,费欧尔哈森(Holsteiner Fewerhausen),他原是骑兵新兵团的少校,但被哥萨克人砍下马,绑上马具当作驮兽在此驮水。

他跪倒在地,口齿不清地用破碎的瑞典话说:“国王殿下,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的感谢--”

国王很愉快地插嘴,并且转向军官:“把两匹马带到马厩!三个人不能很舒适的骑两匹马。

因此我们在此多逗留一会儿,等一、两个哥萨克人,从他们手上我们可夺下一匹马。你,先生,你可站在门边当守卫吗?”

国王走进屋后,闭上门。饿得情急的马贪婪地啃着灌木的树皮,同时,它们被拉到马厩,少尉骑在马上守卫。

时间很慢地过去。快黄昏时,风雪大起来,在夕阳下,雪在荒凉的雪原上旋转飞舞。像死尸一样黄脸的哥萨克人,在灌木丛中伸出头来刺探,风中传来掠夺者喧嚣的声音:“哦哈嗬,哦哈嗬!哦哈嗬。”

然后,费欧德哈森走出马城,在里面时他坐在马中间使他绳绑的伤痕不至于冻坏。他继续走到拴好马的住屋前。

“国王殿下!”他结结巴巴地说,“哥萨克人愈聚愈多,黑暗很快会来临。我和少尉都骑在一匹马上,若我们在此拖延,今夜将成你最后的一夜,这是神的神秘律法所不允准的。”

国王从里面回答:“就照我们说的去做。三个人骑两匹马不舒服!”

贺斯坦那人摇摇头,走回少尉的地方。

“这就是国王殿下,你们这些该死的瑞典人。从马厩我听到他走来走去的声音。病入膏盲和良心的绝望就会来临的。沙皇,他像大家长一样地站在他的子民前。一个面包师被他提升为朋友,一位单纯的女仆,被提升为光荣的帝国皇后。他酒醉时行为更是令人厌恶,对待女人更是用很不好的所谓‘法国方式’,但是他每句话、每个行动都是为俄罗斯的利益。那像你们的卡洛拉斯王像离开灰烬一样离开他的国家。一个朋友也没有,即使是最亲密的。卡洛拉斯国王比一个最卑微赶马车的人更孤单。没有一个同志的膝是他可靠着哭泣的。在贵族们,高贵的仕女们及绅士们中间,他像是从千年陵墓中爬出来的幽魂--幽魂通常是独来独在的。他是治理国家的人才吗?哦!天可怜见!他根本不把群众看在眼里。他是个将才?上帝保佑!他更无视广大人民的需要。只会造桥和架设防御工事,在俘虏敌人时才拍着手或敲击铜鼓。根本不关心国家和军队,只关心人的人格。”

“那可能也是一种关心。”少尉回答。

他大力地来回走着,因为他的手指已经冻僵,他几乎无法握紧他的军刀,贺斯坦那人把破烂的大衣衣领包在面颊上,继续用不太清楚的声音和急切的手势说:“卡洛拉斯国王在桥断、人兽可怜地被淹死时才会高兴地大笑。他心中一点怜悯都没有。他下地狱吧!卡洛拉斯国王是瑞典的小天才,是瑞典流浪在世界上的浪人,敲着战鼓,带军行进,‘赢得惨败’和嘘声的瑞典天才。嘘!”

“这就是瑞典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原因,”少尉回答,“就是这个原因。”

“不要愤怒,我最亲爱的人儿!你的牙齿在我们刚才见面时笑得有多开心呀!”

“我很愿意听上校您的谈话,但我快冻坏了。您要不要再去国王那边,仔细听一下国王的动静?”

贺斯坦那人走到门口,仔细听。他回来时说:“他是走来走去,像精神极端痛苦的人一样哀叹。因此,一定是这样,人家说,国王从不在夜间睡觉。这个乐观的丑角知道他不愿演这个角色。一生的苦难和受挫折的雄心却不断地噬咬着他。”

“这种事我们是最不能开玩笑的,少校您愿不愿用雪揉我的右手,手有点冻僵了。”

贺斯坦那照着做了做,转回国王的门口。他双手打着前额。他灰白发曲、丛杂的胡子直挺挺地站出来。他喃喃自语道:“神!神!过一会就太晚不能撤退。”

少尉叫:“这位好人呀?我想要求你再用雪揉一揉我的脸。我的脸冻僵了。对脚上的疼痛我姑且不提。呀,我受不了。”

贺斯坦那双手抓满雪。“我替你守卫。”他说,“只站一个钟头。”

“不!不!国王命令我站在入口处守卫。”

“哦嗬!国王!我认识他。我会使他高兴,谈谈哲学,说说英勇的冒险故事。他永远喜欢听一个冒着险爬过窗户的爱人的故事。他永远都是看女人美丽的一面。这些东西吸引他的想像力,但可不是他的肉体。因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他很害羞,若漂亮的女人想要攫获他的心,她必须自己攻击,但是她必须欲擒故纵,而且所有其他的人都会反对他们在一起。即使最强劲的女人,他的祖母,叫着‘婚姻!婚姻!’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卡洛拉斯从头到脚都很像瑞典皇后克莉斯汀娜,虽然他一直是很男性化的。他俩应在同一王冠下结合。他们是天生一对!哦!噗!呸!你们瑞典人。若有个人驰着马,使他的人民和国家都遭到屠杀的命运,只要他还是有纯正的心,他还是有至高无上的尊严。他对爱情的感觉实在太慢。哦!请原谅我这么说!但我知道心思纯正的英雄同时对两个女人或三个不同的仆人或太太们可以同样忠心。”

“是的,我们瑞典人就是这样。但在基督的怜悯下,你应再揉揉我的手,并且原谅我的哀号和悲鸣!”

就在不能关闭的门内,躺着死掉的哥萨克人,像结冻大理石一样惨白。黄色的天空开始暗下,在微光下哭号的声音愈来愈近。“哦哈嗬!哦哈嗬!哦哈嗬!”

现在国王打开他的门,走过庭院。

他头痛的宿疾因他在风中奔驰而增剧,使他的眼神愈来愈沉重。他的表情带有一种孤独灵魂挣扎的痕迹,但他走进时,他再戴上他习惯性尴尬的微笑。他的太阳穴在步枪枪击之后还是黑色的。

“一切又活动起来了!”他说。从口袋里拿出一节面包,分成三块,使每个人都和他吃的一样。之后他拿下他的骑马帽子,亲自绑在站岗的少尉的肩膀上。

对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他用力地抓着贺斯坦那人的手臂,与他走过庭院。

这正是时候了,贺斯坦那想:“这正是好时机可以用言辞吸引国王的注意力,然后再与他讲道理!”

“情况可能会更惨,”他开始讲,一边咬着,咀嚼着面包。“唉!美好的过去!使我想起德来斯顿(Dresden)外的一场英勇的冒险。”

--国王仍继续握着他的手,贺斯坦那人低下他的声音。故事是活泼而猥亵的,国王愈来愈追根究底,粗俗的幻想永远会激起他固定的笑容。他用一种绝望而半出神的人需要有纪念性的事务消遣消遣的态度仔细倾听。

只是在贺斯坦那人机伶地想把话锋转到即将发生的危险时,国王就变得严肃起来。

“小事!小事!”他回答:“这是不须提起的事,除了我们必须好好作,即使打到最后一人也要保持声誉。若这些流氓来,我们会站在门口迎接,用剑刺他们。”

贺斯坦那人伸出头,看着四周。他开始说到外面闪亮的星星。他有套自己的理论能测出星星与地球的距离有多远。国王现在以一种不同的注意力倾听。他不时敏锐的、博学的插入问题,他带种从容而想现在就解决问题的态度,这是他令人惊讶的方法。一个接一个假设,最后谈话落在宇宙和灵魂的不朽上,最后再重新回到星星的问题。他们愈沉浸在星空里,而且国王描述他也懂日规。他把宽军刀和剑鞘插在地上,把方向对准北极星,因此第二天时他们可以知道时间。

“宇宙的中心,”他说,“一定在瑞典上空的行星或星星。再也没有比瑞典更重要的国家了。”墙外的哥萨克人开始喊叫,但是只要贺斯坦那人一提到他们可能会被攻击。国王的话都简明的避开。

“天破晓时,我们就专心一致地回海嘉西(Hadjash),”他说,“在这之前,我们很难找到第三匹马,让每个人都很舒服的坐在自己的马鞍上回家。”

以这种口气说完话之后,他走回住屋。

贺斯坦那人热忱地大步走到少尉的地方,指着国王的门,他大叫:“原谅我,少尉。在绳痕消失之后,我们德国人讲话是不装模作样的,我承认我错了,你赢了,因为我也愿意为那个人流血。我多爱他!每个看过他的人都会了解他。但少尉,你不能在这种天气下再站下去了。”

少尉回答:“没有任何一顶帽子会像这一顶这样甜蜜的温暖我。我全心仰赖神。但在神的名下!少校,回到房子那里,仔细听!国王可能会伤害他自己。”

“国王殿下不会出意外的,他自己不会迎上自己的剑,但他想迎上别人的剑。”

“我在这里却听得到他的脚步声。他们愈来愈猛烈和不安。他是非常的孤单。我在海嘉西时看着他对将军们敬礼、鞠躬,我只能这样想,他多么寂寞呀!”

“若小贺斯坦那人能逃得掉这个劫难,幸得生还,他将永远记得他今夜听到的脚步声,而且会称这种脚步声为‘城堡花园的逃避者’。”

少尉点头同意,并且回答:“去马厩,少尉,在两匹马之间休憩。在那里,经由墙壁你可清楚地听到国王的声音,注意他。”

这时。少尉开始用回响的声音唱:

“哦!父呀。您爱怜的天宠……”

贺斯坦那人走过庭院回到马厩,他的声音因冷而颤抖,和咏着外面的声音:

每个时间和每个地方,

我会命令我可怜、微弱的灵魂。

哦!神!接受和保护他。

“哦哈嗬!哦哈嗬!”在风雪中的哥萨克人呼应着,夜已来临。

贺斯坦那人挤在两匹马之间,倾听着沉静的忧虑,但是睡眠使他的头垂下。曙光来临,他才在吵闹声中醒来,他很快地跑到空旷处,看到国王已站在庭院,看到他当做日规插在地上的。

哥萨克人已聚集在门口,但是他们看到面无表情的步哨,他们在迷信的惊恐下畏缩,和想到瑞典军人刀抢不入的谣言。

贺斯坦那人走向少尉,重重地抓住他的手臂。

“现在怎样?”他问,“白兰地?”

同时他放松他的刀柄。

上尉背靠着城门冻死了,一只手仍放在刀鞘上。人包在国王的斗篷里。

“既然我们只剩两人,”国王说,把武器自雪地拔出来,“我们可以立刻坐上马,就和原来安排的一样。”

贺斯坦那人带着重新回来的恨意,瞪着他的眼睛,继续站着,好像他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最后,不论如何,他还是带出马,手发抖,并且紧握着,因此几乎不能拉马鞍的带子。

哥萨克人摇晃着军刀和矛,但是步哨仍站在他的岗位上。

然后国王粗鲁地跳上马鞍,刺马奔驰。他的前额是明朗的,面颊红润,军刀像阳光一样闪亮。

贺斯坦那人自后面看着他。他尖酸的表情和谐下来,在牙齿中喃喃自语,同时爬上马鞍,手上提起他的帽子飞驰过步哨:“英雄喜见英雄高贵的死法--谢谢,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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