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小牙都没有跟雾辰说过话。府上的佣人纷纷为即将到来的盛会奔波，只有她终日无所事事，闷得发慌，甚至蹲在院子里的红花前作作研究顺道解闷。
她觉得这些妖娆的红花似曾相识，但心里极不喜欢它们因为它们的长相不好，细长的花瓣就像老妪的枯爪，毫无美感。如果她辣手摧花，会挨骂或者有人来阻止她吗？这种顾虑是多余的，兰虚阁除了她和雾辰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来。
小牙思考了一下，活动活动双手准备向它们袭去。“如果是二公子种的，我岂不是毁人爱花？”想着想着她停在半空。“不过二公子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啊。”
就这样，炎炎日下，一人一花如此对峙着。
“咦？”在红花的旁边，一小片白色的小花闯入小牙的视线。平常不认真看的话是很难发现这些小白花，风头总是被艳丽的事物夺走。她摸了摸白色的花蕾，好生奇怪。这片小花井然有序，似是有人特意栽下的。莫非是二公子？
“你在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小牙吓一大跳。说曹操，曹操就到。“过来帮我束发吧，等会要出去。”
“出去？”
“上街采购。”
小牙兴奋地跳起来。“门主批准二公子出去了？”
“是我主动提出。”
“太好了。”然而想起前些天的矛盾小牙的笑容变得僵硬，顿时陷入尴尬。
“过来吧。”雾辰像哄孩童一样牵起她的手。她忽然想到，令雾辰禁足两年的不是方问天也不是方霆，其实是雾辰自己。
小牙轻轻地梳着乌黑的发丝，雾辰静静地坐着，淡淡的目光似水潺潺，温润如春。“二公子，院子里的红花是什么时候种的？”她试探性问道。
“不知道，这两年来等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是这般模样。”
“那些小白花也是吗？”
“那是我种的。”雾辰低声说，语气未起波澜。
“原来公子也有种植的爱好。”
“是为每一位死去的侍女所种。”对面的铜镜只能映射出雾辰模糊的表情。小牙吃了一惊，那一小片约莫也有数十朵了。“吓着你了吗？她们每一个都和你一样离乡背井，我不想她们为我而死后又成了无主孤魂，我只希望这些小白花可以带领她们魂归大地，成为她们的归宿虽然这样抵不过我的罪行。”雾辰缓缓道来，尽显凄凉。
“二公子不是坏人，她们一定会明白的。”小牙鼻头一酸。
雾辰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既然红花不是二公子种的，那我可以拔掉吗？”
“你一个早上蹲在那里就是烦恼这事吗？”
“是啊，我总是觉得这种花很不祥而且一点观赏性都没有。”
雾辰不懂为什么她这么执着于是只好随她去了。小牙则喜滋滋地想着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除掉它们，活了两年该足够了。想着想着忽然她灵光一闪，记起了自己看过的记载。“公子，以前兰虚阁有这种花吗？”
雾辰听出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没有。怎么了？”
啪地一声，小牙手里的梳子滑到地上。她连忙拾起来却发现梳子断成两边。“对不起。”
“没关系，用另一把吧。”雾辰感到她心神不宁，轻声安抚道。
小牙强作镇定。如果真是那种花……那种花……反而不能除掉了。她咬着嘴唇，眼底掀起变幻莫测的云涌。
午后，小牙随着雾辰出府采购去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壮丁。
令小牙失望的是，白天的街道竟然比晚上的还冷清，小贩零零散散地分布，酒馆茶楼里的客人也不多。这是青石镇的习俗吗？白天安静晚上热闹？她瞅瞅雾辰，后者微微皱着眉头。
先是杂货店，老板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让他们随意挑了。小牙奇怪地看了懒散的老板一眼，纳闷是不是自己的梳洗能力下降以至于他看不出雾辰的贵人身份？
“老板，可否将五十斤大米和三十坛女儿红送到府上？”雾辰问。
“可以可以，府上在哪？”老板提起毛笔，嘴里嘟囔着：这么麻烦。
小牙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是生意人说的话吗？有钱赚还嫌麻烦？“二公子……”雾辰未等她说下去就递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胡闹。
“老板，为什么今天的市集比往日冷清？”
“天气渐凉，嗜睡呗。”老板挺着大肚子漫不经心地说。“好啦，等会给你送去。”
“多谢老板”雾辰付好帐后便向下一家出发。
连续几家店都是闲闲散散的态度。人人皆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即使店铺的老板财源滚滚能打着哈欠迎客也只能说他们闲得起，可是街上的菜贩只有三三两两，有一丁点不正常呢。小牙的思绪已云游在外，身后的两个壮丁挂满货物，被淹没的脸看不清表情。
就在他们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
前路堵满民众，厮打声和咒骂声远远飘来。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小牙抱着看热闹的心替雾辰过去查探。她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透过间隙发现原来是两个农民在打架。
无聊至极！
当小牙想扭头就走的时候，其中一个抗着锄头的农民恶狠狠地砸向另一个农民，他双眼通红，暴戾之气感染了他的对手，另一个人也用扁担砸过去。小牙盯着那双红眼睛直觉恶寒，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劝阻那两个暴民。她向身边的人打探，才知道这样的事在最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虽然打打闹闹很平常但是这几次都见红了还不收手就有点恐怖了。
这样的事和上次两个杂技人的很相似！小牙皱着眉，几个念头在一瞬间闪过。她赶紧拨开人群往回走，然而眼前的事不由得令她惶恐。
本应在原地等着她的那个白色身影不见了！怎么回事？她跑到倒在地上的两个壮丁身旁，毫不吝啬地把他们打醒，“你们怎么了？”
两人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小牙沉思片刻，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我和公子还有要事。”两人不曾怀疑，收拾货物离去。
小牙到处向人询问，可惜大多数人顾着看热闹没有留意周围的事物。无奈之下她只能东奔西跑自己去寻找雾辰。
她渐渐冷静下来，以她所知能偷袭雾辰的人一定不多，要么是他自愿跟着歹徒走要么是他被迷晕了。此时小牙眼前一亮，根据两个家丁的状况来看公子一定是被迷晕！转眼间她开始从小巷寻找。
如果她是歹徒，她迷晕了一个公子哥之后一定会把他拖到隐蔽的地方掠劫。
她一边找一边在墙上悄悄地写下一个小记号：牙。
日薄西山，光线越来越暗，寻人越发困难。
“小丫头，这么晚还不回家？”粗犷的声音在幽深的巷子中响起，小牙微微一震，满是戒备之色，这语气与关切毫无干系。一个人影在暗处慢慢地走出来，小牙不停地往后退。“有财劫财，有色劫色，小丫头你有什么呢？”
“如果什么都没有呢？”
“那……只好……”萧瑟的杀气徒然升起。
“你是盗贼的首领吗？”小牙迅速打量对方：身材魁梧，腰间挂着弯刀，衣着整洁，并不像是市井流氓。
他没想到小牙突然问起这个，他顿了顿回答道：“是，不过你没命传出去了。”
“哈哈哈哈！你莫要骗我！一我不是大富大贵的千金小姐，二我没有花容月貌，三我贱命一条对你有何用？没想到堂堂一个首领眼光如此之差！”她说得鄙夷。
盗贼首领万分惊愕，一个小丫头竟然不畏惧他！“你别想装腔作势，这里人烟稀少，休想能有人救你！”说罢，他拔出弯刀冲过来。
小牙推倒旁边的竹篓和垃圾撒腿就跑。然而这影响力微乎其微，首领很快就追上了她。怎么办？怎么办？小牙的心里不停地打鼓。首领踏破虚空，踩着墙壁借力翻到她面前。哼，小牙呲之以鼻。
她马上转身，身子凭空掠起，轻盈得仿佛天空的飞鸟。首领大吃一惊，连忙发出暗器阻止她逃走。
“啊！”小牙坠落，冰冷的飞镖不偏不倚地插进她的小腿，淡黄的罗裙渗出殷红的鲜血。
“居然还会轻功，幸好我留有一手。”见逃跑不成，小牙急忙呼救。首领一个箭步跨来捂住她的嘴。“真是麻烦。”他咒骂道。小牙大眼一瞪，狠狠地张嘴咬着他的手。首领强忍着疼痛宁死不松开手，“有状就向阎王告吧。”他举起弯刀迅速劈下，然而小牙突如其来惊恐的眼神使他停住了。
这双眼睛不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
首领机警地回过头去，只见眼前被一抹黑影堵住，森森的寒气笼罩四周，惊得他不敢动弹。下一刻，他感到脖子处一片冰冷，越缠越紧，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上升，浓浓的阴影布满在对方的脸上。
“二公子！”小牙惊呼。
首领猛然醒悟，“你、你、明明……”
对方的眼神变了变，沉声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咧开嘴，脸容扭曲，“成王败寇，任凭处置。”
小牙提心吊胆，生怕雾辰又失去理智。被阴影包裹的少年一用力，首领的脸色更加难看。“二公子……”她轻轻地呼唤雾辰，后者看了看她，只封住了首领的穴道让他昏迷过去。
他不想在她面前杀人。
小牙松了一口气，雾辰连忙蹲在她身旁查看伤口。她却鼻子一酸，积压已久的恐惧化成崩溃的泪水夺眶而出。
面对这泪汪汪的人儿，他不知所措。
“二公子没事就好。“她抽泣着，嘤嘤的样子像是无助的孩童惹人心疼。
雾辰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泪水，“傻瓜，我当然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呀。”
经过雾辰的提醒，她这才记得自己的小腿受了伤，痛楚和释放的恐惧一并袭来。“好痛，好痛，二公子不说我真忘记了……”
看着她哭丧着却一本正经地喊痛雾辰忍住笑意，“必须要把飞镖拔出来才能止血，不过会很痛的。”小牙听了咬着自己的衣袖，泪汪汪地点点头。雾辰紧紧地按住她的伤口，咬紧牙使尽拔出飞镖然后飞快地封穴暂时止血。“好了。”
小牙一下子虚脱了。雾辰背起她，淡淡的薄荷令她无比心安。“他怎么办？不如我们向官府告密，破了他的盗贼团？”
“也好，他一时半刻醒不来。”
“二公子，今天你为什么不见了？”
“应该是他的手下想迷晕我，我假意中计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可是他们只把我藏在偏僻处就准备走了。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我。”
过了一会儿，背后没人应声。
“小牙？”他轻轻扭过头去小牙沉沉地睡着了。他无奈地笑笑，朝问剑门走去。
两天后，镇上传来一个喜讯：恶名昭彰的盗贼团终于被官府全数捉获，无一幸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