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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簪娘

柳青青回到山洞的时候,宇文涟已经醒来了。

宇文涟靠着山洞壁,刀削般的面容沉寂于明灭之间,整个人活得好像一具雕像。

他一直是一个沉默又孤寂之人。

他的身边,拥有太多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人,那些靠近他的人,人人都有所图,在日常,他每说一个字,到了他的舌尖,他都再三思虑才会说出来。

这也导致他成了一个清冷之人,好像天上月,永远拒人千里之外。

听见铁链和地面岩石撞击的声音,他转头看过去,那些潋滟生情却又清冷的眸子里,一下闪过惊艳之色。

初见她时,她脸上涂抹着青青绿绿的药草,谁能想到呢?在洗掉那些药草以后,她竟生得这般的清丽脱俗。

“公子,你醒了?现在好些了吗?”

她看着他的身影一个人孤零零隐藏于昏暗的光线,心里便忍不住酸涩,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太好了,公子,你退热了!”

因了那脸上欢喜,双眸笑成了月牙形。

她是真的因他身体的好转而喜悦。

宇文涟有些诧异的看向她,从来没有人因为他的健康而这般的高兴,一时,那一双清冷的眸子,暖色一闪而过。

不过,他一向是个不善言辞的,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公子?公子?”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在下宇文涟,姑娘可以称呼我名字!昨夜,劳烦姑娘照顾在下了,救命之恩,在下一定会厚报。”

他虽然发热了,但也没彻底烧迷糊,还是有些记忆的,知道是他照顾了自己一整夜。

尤其看见她眼底的黑眼圈,他心里就更加的复杂了。

柳青青倒是没有多想。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双眸子也变得亮晶晶的,眸子里好像盛满星光一般。

“我叫柳青青,我是附近柳家村的村民。”她顿了一下,道,“至于救命之恩?我等着呢,公子放心,我肯定是要公子知恩图报的。”

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青,好不好?”

他的声音好像带着磁性一般,尤其叫上她的名字“阿青”的刹那,觉得心尖儿被羽毛撩了一下一般,让她觉得自己平平无奇的名字也跟着动听起来。

她抬眸,眸子亮晶晶看着他。

“好!以后,公子就叫我阿青了。”心里带着小雀跃,又道,“公子,你饿了吧?我现在去做饭。”

柳青青说着话,高高兴兴去一旁生火烧鸭蛋。

待火升起,又去外面的小溪附近找别的吃食。

那套在她脖子上的沉重的铁链因她的走动而发出“哒哒”的声音,铁链压迫得她的背都有些弯了,她却好像一点没有受到影响,蹦蹦跳跳走在野地里。

小溪旁边的荒地又一些野菜,也有一些野果,柳青青采摘得非常高兴。

见她在干活,宇文涟躺在一旁看着山洞外的瀑布发呆。

他又想起了他的未婚妻沈玉瑶的背叛。

玉瑶本是他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从小定亲,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把自己约出来,并把自己的消息泄露给叔叔婶子,配合叔叔婶子布置下天罗地网,只为毁掉自己。

既然表妹都背叛了自己,那么,自己的舅舅们呢?是不是也舍了自己而去?

或者拿了自己去攀附富贵?

他们是自己母家唯一的亲人啊,也是自己唯一当做亲人的人了。

如果没有被柳青青吸出蛇毒救下,他现在大概还在昏迷之中吧?自己的那一双腿,肯定也不能保住了吧?

一旦他做了一个残废,那才真正是生不如死,父亲留下的家业,也一辈子由仇人继承。

身边的人,谁能信任呢?

一个个都想要他的命,都想他去死。

现在,被困这个山谷,他忽然想,既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掉了,那么,他从此隐姓埋名,跟在眼前的姑娘身边,是不是以后就能过上平静的日子?

他实在不想那个充满欺骗,亲人之间也要互相厮杀的世界去。

想到这里,那原本准备放出的信号弹,就这么被他收了起来。

等柳青青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来一些野菜,还捡来一个破陶罐,一些草药回来给宇文潋熬药。

“公子,渴不渴?人家喂你喝一些水呀?”

说着话,便端来水,凑近他的面容,一双眸子水盈盈的看着他。

“公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要人家嘴对嘴喂你呀?这个……虽然人家还没这样喂过别人,但给公子这样喂,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她眸子在他身子上打转儿,“人家等着公子报恩呢。”

那清冷如冷月,好像随时随了清风而去的人儿,终于回过神来。

宇文涟冷淡的道:“不用你喂,把水给我就行。”

柳青青一脸的遗憾。

盯着他的嘴唇看了看,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

宇文涟身子又变得僵硬了。

他就没有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

不过,他并不讨厌。

“公子,你先吃一些野果子,这些都是无毒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他递了一篮子的野果过去。

山崖下地势矮一些,温度高一些,杂木丛生,野樱桃和树莓等水果已经成熟了,柳青青甚至还找到一些草莓呢。

她献宝一样递给宇文涟。

见宇文涟一言不发看着她,她拿起一颗草莓,一下递到他的唇边。

他下意识张开了嘴唇。

青葱一般的手指拂过他的嘴唇,触电一般。

他心尖尖好像被羽毛拂过,瞬间起了涟漪。

“阿青,你怎么掉下山崖的?脖子上面,又是怎么被人套着铁链的?”

柳青青没有想过隐瞒他,也没想过诉说委屈。

但既然他问了,她便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的父母从小就不喜我,给我套了铁链,把我当牲口养在家里的柴房,这次,是因和家中的二哥二嫂和妹妹上山寻找山货,被妹妹推下山崖的。”

他闻言,黑沉沉的眸子里,尽是柳青青看不懂的情绪,手掌伸了伸,好像要摸一下她的头,但升起片刻,又若无其事放回去。

“铁链套在脖子上,是不是很难受?”

她灿烂的笑着。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砍掉它。”

宇文涟道:“好。我的佩剑应当也掉在附近,等找到佩剑,我帮你砍掉铁链。”

闻言,柳青青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嗯,我等着。”

“那阿青以后有何打算?还回家里去吗?”

柳青青摇头。

“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的话,阿青打算去哪里呢?”

柳青青道:“我想去县城。”

“去那里做什么呢?”

“我想开一家簪娘店。”

“原来阿青是簪娘。”

“我做的珠花可好看了,等得了材料,我也给公子做。”

“多谢阿青!”

事实上,柳家村的村民,除了柳老实家里,大部分的人家都是靠做簪花营生。

柳青青从小给柳家干活,一手做绢花的技艺高超,从小,她就想着,等长大了离开家里以后,自己就开一家簪娘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但上辈子,直到她死,仍旧没实现这个梦想。

“公子,你知道的,我缺个伙计!嗯?”

“阿青要我给你做伙计?”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

“……这……”

她轻笑一下。

“我开玩笑的!”

他这样的大人物,有他的大事要做,她也有她的仇要去报。

所以,她不会耽误他。

等帮着公子把伤势养好,她便送他走。

宇文涟自不知道柳青青心中所想,他只当柳青青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罢了。

他想:原来她想开一家簪娘店。

那好像也不错!

……

柳家村。

柳桃桃把柳青青推入山下以后,柳二牛和袁氏谁也没当回事,几个人只高高兴兴的把野山参装入背篓,就这么下山了。

等回到家里。

柳老实见柳青青没有跟着回来,便随口道:“青青那丫头呢?”

“爹,姐姐不小心掉到悬崖下面了,只怕凶多吉少。”

柳老实眉头一皱。

“那野山参呢?”

“野山参在这里。”

柳老实见了野山参,便不多问柳青青的事情了,他只关心即将得到的富贵。

“桃桃,等明儿,你一大早就去吴府献宝,务必让吴老夫人收你做义女。”

“爹,你放心吧,桃桃生得乖巧,如今又有了老山参,吴老夫人一定会喜欢桃桃的。”

一家人谁也不提柳青青的死活,都沉浸在抱上吴老夫人这一条大腿的美梦之中。

一夜过去。

青石镇,吴府门口。

柳桃桃拿着新采的野山参,高高兴兴去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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