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金銮殿外。
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殿上气氛凝肃。
齐恙身着言官官服,自侧门步入。
这还是他重生后第一次以官身上朝。
四周目光刷地落了下来,有揶揄,有冷淡,也有少数带着审视。
一众寒门出身的小官虽未出声,却大多保持观望。
而世家子弟、尤其是以蒋家为首那一派人,则干脆笑出了声。
“哟,这不是齐大状元吗,三年不见您还是风姿依旧啊!”
“呵呵,狗屁风姿,不过就是个抱女人大腿的废物而已,说不定科考都是公主给走的后台。”
齐恙听得清楚,却脸色未变,只是负手而立,神色如常。
片刻后,沈琬宁入殿,百官跪迎。
“平身。”
沈琬宁声音一落,百官齐声应是,纷纷起身。
齐恙也随众抬起头来。
这一刻,他的眼神冷静如水,却压着一股沉沉的火。
女帝高坐在御座之上,今日未着朝服,只披一件素金底纹的锦袍,乌发高束,凤眸凌厉。
可就在那肃穆的面容之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她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
最终,落在了齐恙身上。
略一点头,似是满意。
今日早朝,原本没什么新意,正好看看这新上任的左言官,能不能搅出点波澜。
她不语,静静靠坐。
片刻后,站在下首的李公公扬声启道:“有事启奏,无事——”
“启奏陛下!”
一道声音忽然抢在他话音落下之前,清脆响亮地响起,震得金銮殿一角都起了些回音。
齐恙眼神一动。
果然。
他微侧头,看见那人缓缓上前,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朝服,身材中等,五官平庸,偏偏脸上挂着副笑得虚伪至极的嘴脸。
刘家二公子——刘明远。
蒋时昀的心腹狗腿子,没几分真才实学,却一肚子坏水。
刘明远三步并作两步跪倒,“陛下,微臣有本奏启。”
沈琬宁眉梢微挑,“讲。”
“微臣不才,近日偶闻京中流言,言之凿凿,实不敢置若罔闻,特来稟报。”
“哦?”沈琬宁语气不轻不重,“何等流言?”
刘明远抬头,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齐恙,声音忽地拔高。
“有人言——齐大人能入朝为官,并非凭真才实学,而是靠与公主沈云姝的裙带关系。”
“当年金榜题名,亦有传闻说其科考之卷,是提前知题,与女方暗通款曲,通谋考官!”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一旁的寒门小官们脸色纷纷变了。
世家那一边却有不少人低声窃笑。
“你听听,你听听,说出来了吧,终于有人敢讲实话了。”
“科场舞弊,若是真的,那可不只是夺官的问题。”
“靠女人上位还好说,这要是真作弊……是要抄家的罪名!”
“早该查查了,这齐状元这三年蹲着不吭声,我们都快忘了他那年出的风头是怎么来的!”
堂下乱作一团。
齐恙眼中寒光一闪:“刘大人这是在质疑先帝的决断?”
刘明远脸色一变:“你、你少在这曲解我的意思!”
“那刘大人是什么意思?”齐恙步步紧逼。
“下官记得,三年前的殿试策论题目是《论吏治清明之道》,刘大人当时也参加了,不知可还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刘明远脸色涨红:“这、这...”
“刘大人不记得,下官却记得。”
齐恙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这是当年殿试的答卷抄本,刘大人的文章通篇陈词滥调,最后只得了丙等。而先帝亲批下官的答卷切中时弊,见解独到,这才点了我为状元。”
他将文书呈上,继续道:“至于为官政绩,下官在翰林院三年,编纂史书十二卷,起草诏令百余道,无一差错。”
“刘大人在工部任职期间,负责的城南水渠工程却超支白银五千两,至今账目不清——不知是谁更该被弹劾?”
刘明远额头冒出冷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殿中议论声渐起,不少寒门官员看向齐恙的目光已带上几分钦佩。
“够了。”沈琬宁轻轻抬手,目光在齐恙身上停留片刻,“朝堂之上,莫要做无谓之争。”
齐恙恭敬行礼:“臣遵旨。”
就在他准备退回队列时,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陛下,臣也有要事启奏。”
话落瞬间。
只见蒋时昀一袭紫金官袍出列,面容俊美却透着阴鸷。
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目光如毒蛇般锁定齐恙。
沈琬宁神色多了一丝不耐,但还是道。
“蒋爱卿请讲。”
沈琬宁靠坐御座,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已猜到蒋时昀要说什么。
而齐恙,微微一偏头,眼角余光已扫到那人嘴角的一抹冷笑。
蒋时昀行了一礼。
“启禀陛下,近日齐大人复官归朝,本是朝堂一件美事。”
“可臣昨日接到密信,有数位宗亲联名揭发齐大人——”
“其人虽出身齐家寒门,却为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据信所述,齐大人在家族衰败时冷眼旁观,不施援手;在新宅落成时却拒亲六亲,关门逐客,致使多位宗亲老幼流落街头,无处可归。”
“臣手中这数封亲笔控状,皆有署名画押。”
“臣斗胆恳请陛下——是否应先查清此人私德,再论其能否为国直谏。”
话音刚落,堂下便传出一片附和声。
“齐家那几个老亲戚我也听说过,早年确实靠齐恙吃饭。”
“这人一得势就翻脸,连个亲戚都不认,可见品行如何。”
“文人最爱装清高,实际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
齐恙抬眼,看着蒋时昀。
那人神色如常,却仿佛已经笃定胜券在握,嘴角挑着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手中的密信,确实是齐家那些亲戚写的——
那群人,他再清楚不过,哪一张嘴没吃过他送的饭,哪一只脚没踩在他肩上爬起来?
现在竟也能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他不动声色,缓步出列,向女帝行了一礼。
“陛下,臣请当堂答辩。”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