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动作,棠浅吟看向桌上的茶盏。
两杯茶。
热气在茶碗中升腾,明显是刚泡上的。
棠浅吟压下心里的疑惑,坐在裴行简对面。
视线紧锁着对面好整以暇的男人,手并未去碰茶杯:“承恩王还要跟我说什么?”
“坐。”裴行简自顾自斟茶,漫不经心道:“棠小姐从太师府走了一遭,感觉如何?”
“感觉?”棠浅吟哼笑:“承恩王都看到了,还问什么?”
她不欲跟裴行简牵扯:“山海堪舆图应该能填饱王爷的胃口了,我感激王爷两次解围。”
“我不过内宅妇人,无权无势,身后亦无所依,王爷难道还要相逼?”
“山海堪舆图对你而言是相逼?”裴行简似乎很惊讶,挑起眉头看她:“这么为难?”
“要不,换一个?”
棠浅吟紧蹙着眉,死死盯着他,那双秋水瞳中尽是戒备和警觉。
对棠浅吟而言,裴行简完全是捉摸不透的意外,她甚至不知裴行简怎么会和父亲走近。
父亲是出了名的清流孤臣,也因此深得圣上亲睐,而裴行简是身份尴尬的王爷。
作为废太子的弟弟,他没有被废太子一事牵连,还得了指挥使的实权。
可,风光的背后,一个执掌过诏狱的王爷无缘储位,将来若有新君,他便是头一个遭殃的皇嗣!
与之牵扯过深,以后必不得善终,棠浅吟都能看明白,棠诤难道不能?
再说一个山海堪舆图就够头疼了,换,怕是更难的事。
棠浅吟收回视线,也收起所有心思,直接拒绝:“不用麻烦换了,答应王爷的事我会做到。”
“王爷若没别的事,我先行告退了。”
裴行简吹了吹茶杯中那片浮叶:“急什么,茶没喝呢,这是沼晔今年出的秋茶,味道独特。”
棠浅吟蹙着眉看他:“不用了。”
“百金难买一两,加急从沼晔送如皇城,除了宫中,就剩本王这里的,不喝,多少可惜。”
他说话间,抬手举起茶杯对棠浅吟示意。
棠浅吟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但看这架势,不喝茶是走不了的。
她端起面前冷热正好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微苦中带着清香,哪怕如牛饮水,口齿间依旧存着绵长的回甘。
“是好茶。”棠浅吟放下茶杯:“王爷还有事?”
“没了。”裴行简也喝起了茶,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间都是尊贵。
棠浅吟深深看了眼他,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裴行简并未阻拦,也没看她的方向,只端着茶杯,仿佛那杯中是什么琼浆玉液。
自窗边看着她上了马车,沧鸣忍不住问:“爷,您不是说要跟临安侯府夫人交易,怎么让她走了?”
“交易,当然要掌握主动权,等别人先开口。”裴行简看着她茶碗中剩下的汤底,缓缓勾起嘴角。
“她,会来找本王的。”
上了马车,棠浅吟依旧觉得不对劲。
裴行简从不做无用之事,请她上楼就为了喝茶,还是看她的笑话?
两人既无来往,也无仇怨,难道是报复她刚才在太师府对她的利用?
堂堂承恩王,如此小心眼?
她掀开马车帘子朝上看了眼。
恰好,裴行简也正往她的方向看。
四目相对,裴行简那张冰冷的面上,似乎有浅浅的笑意。
棠浅吟看不透,索性放下车帘,吩咐马车快走。
临安侯府。
魏垣先是派人去门口等着,久久等不到棠浅吟回来,觉得不对,又派人去太师府打探消息。
这一去,才知道棠浅吟竟然进了太师府,还是利用承恩王的势!
他既不甘,更多的是怀疑。
棠浅吟什么时候跟承恩王有牵扯了,承恩王那样的人居然肯帮她进太师府?
难道先前的事,她,他们……
“魏郎。”肖婉婉端着茶水过来,关切道:“已经两个时辰了,姐姐肯定很快会来的,别着急。”
“你早膳都没吃呢,我熬了参茶,先喝点吧。”
她的话,打断了魏垣的思绪。
计划被打断,还是因为肖婉婉非要跟他说几句话,才导致棠浅吟先一步离开。
魏垣蹙着眉有几分不耐:“我喝不下去,你且先去看子轩,我在这等棠浅吟。”
肖婉婉看着他的神色,担忧道:“魏郎身子要紧,恕我直言,姐姐只怕短时间回不来啊。”
“先前临安侯府遭难,这位承恩王出手相助才能起死回生,只怕姐姐跟承恩王早有来往,如今……”
“够了!”魏垣猛然起身打断:“你先回房,带着子轩去看望祖母。”
“棠浅吟和太师府的事,我自有打算。”
“魏郎?”肖婉婉眼睛立刻红了:“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引得你不开心?”
“我也就是随便一提,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她示弱哭泣,魏垣心里那口气还哪里存在,他拉着她的手,叹道:“我怎么会怪你?”
“棠浅吟不守妇道,我是气她私会外男!”
“魏郎不怪就好。”肖婉婉红着眼,哽咽道:“我这就带子轩去看祖母。”
恰好此时门房传来消息,少夫人回来了。
魏垣立刻起身,顾不得肖婉婉还在,疾步朝前院走去。
肖婉婉站在后面,瞧着他匆忙的背影,神色变了变……
棠浅吟刚下马车,魏垣就迎了上来。
言语亲厚,却又含着几分责备:“浅吟,祖母病重,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去看望?”
“我还给岳丈岳母备下了不少礼物,正叫人收拾呢,你独自回去,显得侯府多无礼数?”
棠浅吟站定,抬眸看他:“侯府只有一辆马车?”
魏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止啊。”
“你若有心,不需要我等。”棠浅吟越过他:“还有事?”
魏垣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脸色有瞬间的恼意,瞬间又恢复正常。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他追上她的脚步,试探道:“听闻你今日,是随承恩王一道进门的。”
“你什么时候,跟那位煞神有来往了?”
“他曾是我父亲门生,自然认识。”棠浅吟不打算多说。
魏垣打量着她的神色,看不出异常,又问:“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棠浅吟猛然停下脚步。
魏垣躲闪不及,差点撞在她身上:“怎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棠浅吟冷着脸,目光落在他脸上。
“我,我好奇。”魏垣怕引起她的怀疑,话锋一转:“岳丈岳母身子如何,祖母呢,可恢复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棠浅吟看着他可恶的嘴脸:“祖母因你和肖婉婉才生病,你有什么资格问?”
“我和婉婉的事,的确有苦衷。”魏垣苦着脸,好声好气的哄着:“当初……”
“我不想听。”棠浅吟直接打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魏垣,你我情分已尽,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