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松开了江东鳞拼命要抽回来的小手,瞪大美眸看向了李西雪。站在一边的杜正伦忍不住就上前一步,拦在了李孝逸的面前。
李宝儿有个妖怪胞妹的事,他们也是几天前拜访青羊观后才隐约听说的。
李西雪本想来除魔卫道,见得他们介意她的出身,微微有些黯然。
“在下青城外门弟子。在丈人观中执役,近日随祖师来峨嵋访友。”
江东鳞站起拱手。
他平常在道观里经常观看知客们和贵客应酬,礼节应对在他嘴里说得是流畅如行云,
“今日有幸和李姑娘一起出外踏月,与诸位道友结识正是缘份。”
他的长相出色,引人好感,铁冠白衣的青城弟子打份和谈吐又叫人放心。
席上另两位普通幕客明显松了口气。
骆定打了个圆场笑道:
“原来是悲风祖师门下高足,失敬失敬。”
江东鳞看出在座里各人的不同。
白姬、杜正伦、骆定都是祟道人家出身,李孝逸有一身超绝的武艺,却不通道术,其他两人就是普通的文人。
“杜师兄、骆师兄。”
江东鳞拱手行礼,李西雪也随他一起重新见礼,“白师姐。”
“不敢。李师妹客气。”
几人都连忙推辞。
李宝儿辈份太高,李西雪称白夫人一声师姐就是给她面子了。
一番见礼后,李孝逸总算正常了起来。
他追求美人落空,免不了要多饮几杯借酒浇愁,骆定在他耳边劝道:
“主公,李师妹是半妖之身,绝不可能与江师弟这般的道门正宗弟子结为道侣,她本就在红尘世俗之外,主公何必在意同姓之事?”
李孝逸连连摇头,却又是大怒,狐疑地打量江东鳞和李西雪,道:
“莫非这青城小子还在哄骗李娘子不成?”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拍案而起,非要和李小娘子联宗互称了兄妹。
江东鳞被他瞪了几眼,不明所以,骆定瞠目苦笑,白姬与杜正伦欣喜于李孝逸高攀上了将来的峨嵋掌门。
在座两个文人却有些吃惊侧目。
李唐宗室子弟,是本朝《姓氏录》上第一位的人家。
射洪县李家坪那样乡野村中的小门小户怎么能和李孝逸联宗?
李孝逸的祖父是淮安王李神通,李神通的亲弟弟就是高祖李渊。
李孝逸并没管这些,他打定主意将来要替李西雪出头暴揍负心郎,妹妹长妹妹短地唤了一通,好不亲热。
其间,他斜视了江东鳞无数次,倒叫李西雪比江东鳞还不明所以。
“主公,如今主公府上与仙长们更是亲近,何不将此事向仙长们报喜?”
经了骆定提醒,他顿悟占了便宜,已经和青羊观主那老道士同辈了,连忙高兴唤道:
“来人,再去催请青羊观的五位仙长移驾,与我等同饮相庆。”
仙长们当然没闲功夫来聚饮,流云子五人散在亭外站住了五行方位。
白姬换了一副表情,苦笑道:
“成都府里发现了一处地窑,找出了二十名小妖怪和两名孩童。奴和杜师兄在追踪时发现了魔修的踪影,奴法力不济还被魔气暗伤了一次。”
李西雪别的不行,抬手诊脉又看了看她的脸色,倒写了一副方子给她。
“这是道宫里褪魔气的方子。白师姐可斟酌着用药。”
白姬连忙接了药方和杜正伦参详,果然比青羊观里出来的方子还要高明,顿时感激。
这药方在各剑派的道宫中并不算什么,江东鳞瞅了几眼瞧出其中有她自己的改动,笑着看她小声道:
“李师妹,你的炼丹比蓝师姐还好。”
她总算不是“只比蓝师姐差一点了”,想板脸没有板住,偷笑吐了吐舌,道:
“我哥哥说我修炼不足,我在下院田庄就想用仙材炼丹相助一二。”
一时间,宾主尽欢,在座众人都是见多识广,有无数新鲜有趣的事说来玩笑。
又有美伎琵琶弹唱。
江东鳞和李西雪这对少男少女根本都没空觉得无聊。
这一夜,他们在水亭里坐到了天色发亮。
游人渐散,白姬已经开始打听江东鳞是不是暗恋第一美人蓝玉暖时,青羊观的仙长们总算大驾光监。
丢下了外面的师弟们,流云子沉着一张俊脸进了亭子。
“仙长请上座。”
李孝逸唤人重新摆酒,并没敢以长辈自居,而是陪笑举杯,感激道长们一夜辛苦让魔修不敢出现。
李西雪躲在江东鳞身边,她冒着被告状的风险,结果今晚什么妖魔鬼怪都没瞧见踪影。
她除魔卫道的热情受到了打击。
流云子博冠宽衣,背负仙剑,清逸如同金顶雪峰,毫不推辞地端坐在了李西雪的身边。
“李师妹。”
他客气招呼。
“……师兄。”
李西雪很感激这位道兄在外人面前给她留了面子。
但她接上了他的眼神,分明看出他对她就一个打算:
就因你这小妖怪在这亭子里,才打草惊蛇,白费了我们一夜的功夫。
我回去就向小师叔告状。
李西雪把脸藏在酒杯后,双手举盏,无言地哀求,希望流云子不要回去告状。
流云子把脸一扭,自饮一杯,已经把她当成了空气。
他们之间的互动被白姬看在了眼中,她笑着和杜正伦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觉得李西
雪的身份不假。
“师兄,这位是江师弟……”
李西雪无奈中正要为江东鳞引介,一侧头,她突然接到流云子递过来的一个晦暗眼色。
魔修就在水亭里。
她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晨风徐徐,百花潭边游人已散,碧水边落了一地的翠竹破灯和粉红落花。
“大人,大慈寺昨夜也没有孩童失踪被拐的事情,这一夜应该是平常度过了。”
刺吏府的亲兵赶到了亭口禀告,李孝逸更是松了口气,向白姬笑道:
“刺吏大人身边有终南剑派高人亲自镇守,把救出来的两名孩童放在府中,想来那些魔修是无计可施了。只可惜那二十名小蛇妖都被做成了魔药。”
谁是魔修?
李西雪按捺着震惊,首先把怀疑的眼光落在了杜正伦的身上。
“杜师兄也曾经去追踪过魔修?”
她刚问了这一句,突变横生。
李孝逸正要站起出亭,席上一直谈笑的一名普通文士取了他的披风跟上,前后脚相连之时,那文士突然间嘶吼一声,全身冒出魔气,眼露赤红魔光。
他十指如爪袭向了李孝逸的脑后。
江东鳞正坐在他的身边,眼急手快,反手拨剑直刺魔修。
“小心——!”
李孝逸头也不回猛地一个伏地,接着就是一个飞快地翻滚。
他避开了暗袭,反手抓起一张座椅砸出阻敌。
然而魔修已经露出了原形。
那清秀的文士蓦然间拨高了三尺,全身皮肤脱落糜烂,处处露出青黑的骨架。
他眼框里赤光摇晃,身上冲出的腥恶魔气已经让亭里的文士、仆从、美伎都晕死在地。
就连白姬、杜正伦和骆定三人都措不及防,同时滚倒以避魔气。
“他是魔修!”
李孝逸一滚再滚,逃过了魔修的利爪,居然根本不在意满亭子弥漫的魔气
“他是要捉李长史!”
江东鳞的宝剑挡在了李孝逸的面前,然而他只是刚刚筑基,仙剑被魔气弹开,魔修的恶爪再一次追到了李孝逸的脑后。
李孝逸反应极快,左右足相踩,借力要斜飞出亭。
四面援手,阻止那魔修,眼看着李孝逸胸口铜牌射出符法黄光,护着他逃出水亭,亭子四面魔气冲天,地面现出五六个隐藏了一夜的魔修,扑向了白、杜、骆三人。
“退——!”
要不是江东鳞抓住李孝逸的左脚把他拖了回来,他就已经被亭外的一名魔修捉到了。
魔修越来越多,本来和李西雪前后堵住了杜正伦的流云子脸色立变。
他算错了。
杜正伦不是魔修。
“结剑阵!”
剑鸣四声,水亭外留守的师弟祭出四道深蓝剑光冲天。
流云子双掌一击,背后仙剑化成雪色流光,却居然被魔气所阻冲不出亭外。
正在和江东鳞同时御敌的李西雪毫不迟疑,她从袖中一连丢出八张破魔朱砂道符,催动咒法,红光霹雳间冲开一处魔气。
雪光剑气冲出,与外面四道深蓝剑气相连,结成了剑阵,在亭外罩下一个蓝光塔架。
蓝光电闪间,剑光破了魔阵。
那文士魔修的腐败躯体被一道剑光劈中,惨叫中逃开自保。
李孝逸险中求生,滚到了亭角。
却听得白姬惊叱一声,叫道:
“杜师兄!你入魔了!”
李孝逸猛然抬头,看到他本来想借以托庇的杜正伦眼中果然也冒出了赤光魔气,他怒骂道:
“混帐,上回去追踪魔修回来,不是说没有受伤,怎么堕了魔道?!”
“郡公爷,我在长安城为你出生入死,不过是希望到巴蜀后借你之力到眉州为官,结果你听信了这骆定的谗言,竟然斥责我有悖逆之心?”
杜正伦抢先抓住了他胸口的那一枚护身铜牌。
黄光符法连闪了三次,最终在他爪中化成了一摊铜水。
他抓住了李孝逸,桀桀怪笑道:
“你不过是个蛮夫,要不是有这件随身法宝,你早死在我手上几百次了。”
失了护身法宝,李孝逸在魔气里支撑不住,顿时晕了过去。
白姬甩出一条银光匹练,眼要缠住李孝逸的脚把他抢回来,却被杜正伦一爪截断。
“告诉徐敬业,想要把梁郡公赎回去,就用他刺史府里藏着的那两个孩童来换。否则我就用梁郡公的心肝来做魔药了!”
流云子等人把亭内外的魔修都除灭时,杜正伦带着人质早就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李师妹和江师兄追过去了!”
白姬早已经被魔气所伤,又被杜正伦最后破了法宝,口角溢血。
她倒在亭子里根本无力阻敌。
“江师弟最后伤了那魔修一剑,李师妹手上有一面铜镜法宝,可以追踪到魔影。”
“——!”
流云子色变当中,跺脚叫道,
“她自己就是做魔药的好材料,怎么能如此无谋地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