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长拍了拍柳三江的肩膀,转身带着一勤离开了。
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柳三江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却依然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他躺在炕上,望着斑驳的房顶,喉咙干得像是着了火。
“得喝点水。”他暗自嘀咕着,慢慢挪动着虚弱的身子朝隔壁屋走去。
锅里还剩了些水,他伸手去摸,冰凉刺骨。“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像是被冻僵了般。
“这鬼天气。”他小心翼翼端起锅,抿了一小口。冰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激得他浑身一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屋子里堆着不少东西,大哥临走前说过家里存了些粮食。柳三江扫视着四周,目光在墙角停留。
成堆的苞米面、高粱米整整齐齐码在那里,旁边还有好几筐土豆。墙上挂满了各种干货,一串串晾得发黄的菜干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几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腌制的咸鱼散发着咸香。
他试着去搬动一袋粮食,却发现连挪动都费劲。低头看着自己瘦得皮包骨头的胳膊,不由得苦笑。难怪大哥临走时那般担心,就这副身子骨,确实经不起折腾。
不过有这些存粮在,至少不用愁吃喝。就是油水少了些,这年头,能弄到点油都是奢侈。山里人偶尔能打到点野味补补,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
正琢磨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还要多久啊?三儿来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来了来了!”秦巧荷端着饭菜进来,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柳三江赶忙迎上去接过,手里的碗微微发抖。“大娘,您太客气了。”
“慢点吃,别急。”秦巧荷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满是心疼,“你这病还没好利索呢。”
“大娘,我没事。”柳三江含糊不清地说着,嘴里塞满了食物。
大碴子粥热乎乎的,配上刚出锅的苞米面饼,还有一碗炖得烂烂的肉,香得他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这些日子躺在炕上,就靠一口气吊着,现在能吃上这么一顿热乎饭,简直像是在做梦。
“一胜、一勤、狗蛋,过来!”他朝门口喊了一声。
三个小家伙探头探脑地走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柳三江把剩下的肉往前一推:“三哥吃不了这么多,你们吃吧。”
“三儿,你自己吃!”秦巧荷急了,“他们刚吃过。”
屯长瞪了眼蠢蠢欲动的狗蛋:“臭小子,你三叔身体不好,你还惦记他的肉!”
狗蛋缩了缩脖子,嘟囔着:“三叔你吃,我不饿。”可那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肉。
柳三江吃了个七分饱就停了下来,他知道现在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大娘,我这饿久了,不能一下吃太多。”
“对对对,慢慢来。”秦巧荷连连点头,又往他碗里添了些粥,“多喝点,暖暖身子。”
“大爷,我大哥呢?”柳三江问道,目光扫向屋外。
“跟老医上山去了,隔壁老王家那口子,咔嚓一声从山坡上摔下来,腿直接折了。”屯长叹了口气,“这山里的路不好走,经常有人摔伤。”
“能治好吗?”
屯长摇了摇头:“能接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以前有个采药人治过,结果成了跛子。”
他磕了磕烟袋,烟丝的香气在屋里飘散:“穷山沟里就这种鸟条件,能咋地,能找到老医看病就不错了。去镇上县里也没好到哪去,除非去省城,可那么远,耽误了病情更麻烦。”
柳三江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他想起前世看过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虽然简单,但对付些常见病还是够用。要不要跟采药人讨教讨教?
“算了,不说这些。”屯长挥挥手,“现在解放了,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大爷说得对。”柳三江下意识想掏烟,摸了个空,只能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秦巧荷见状,赶紧给他倒了杯热水:“你这身子骨,暂时别碰烟了。”
屯长接过话头:“以后肯定能顿顿吃上白面大米,现在苦点没关系。”
“嗨,那可不敢想。”屯长摇头,“就是山下张家那个地主,一年到头也就吃两季细粮。”
“一千多亩地还吃不上?”柳三江有些诧异。
屯长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那王家老二,后来居然投靠了日本人,成了当地人人喊打的汉奸,给鬼子征粮,儿子当伪军,欺负百姓。你那老枪叔昨儿个上山,运气不错,一猎狍子就进了城里,被他们强换了五斤高粱。”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他儿子还当上了团长,作威作福。解放军来了,把他们全毙了,活该!”
柳三江默默听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一切都会慢慢变好。但现在,他得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柳三江躺在炕上,听着外面的风声,思绪万千。
大哥还没回来,想必是那边的伤势比较严重。他翻了个身,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存粮,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至少不用愁吃喝,等身子好些了,得想办法帮衬家里。就是不知道这副残破的身子,能做些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肌肉早已消瘦得不成样子。这段时间的高烧,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三儿?”秦巧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没睡呢?”
“没事,大娘。”柳三江强忍着咳意,“就是有点咳嗽。”
秦巧荷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喝点姜汤,暖暖身子。这是我特意熬的,放了红糖。”
柳三江接过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他小口啜饮,热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
“大娘,您太费心了。”
“说啥呢,”秦巧荷摆摆手,“你大哥不在家,照顾你是应该的。”
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惜没有好药,不然你这病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柳三江笑了笑:“已经好多了,您别担心。”
秦巧荷看着他消瘦的脸庞,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叮嘱道:“早点睡吧,有事就喊我。”
等秦巧荷离开后,柳三江又咳嗽了几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这场病来得突然,差点要了他的命。
要不是大哥及时找来老医,恐怕他早就撑不住了。可即便如此,这病也拖了快一个月,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呜咽着钻进屋里。柳三江裹紧了被子,却依然觉得冷。
这鬼天气,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得赶紧把身子养好,不能再这样躺着了。山里的日子不好过,每个人都得自己扛。
夜深了,整个山村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寒风还在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苦难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