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天光刚爬上正堂的飞檐，老夫人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太师椅上。
秦氏、慕容笙、慕容浅都已经到了正堂，昨夜不知有几人彻夜难眠。
丫鬟们屏气敛息，连粗重些呼吸都似要惊碎满室寂静。
“于嬷嬷怎么还没带到？”
老夫人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喧哗。
管家娘子踉跄着撞开门：“老夫人不好了！于嬷嬷她……她死了！”
“什么？”老夫人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清脆的摔落一地碎瓷。
秦氏连忙上前扶住她：“老夫人先别着急。”
她怒视管家娘子：“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来，不要惊吓到老夫人！”
管家娘子跪倒在地，断断续续回禀：“昨天夜里我们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把于嬷嬷单独关押在祠堂，整夜都有人把守。可是刚才去传唤她的时候，打开祠堂的门锁，却发现她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慕容浅开口：“为何不传大夫？”
“已经叫了。”
门外一个拎着药箱的人闻声进来，朝老夫人鞠躬：“在下已经尽力救治，只是这位老嬷嬷已经断气多时，实在是回天无力。”
老夫人掐紧念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死了？”
大夫朝外一摆手，两个家丁抬着一个担架，架子上是一个人形，蒙着白布。
担架抬进正堂落地，众人脸色凝重。
大夫上前解开蒙在头部的白布，露出于嬷嬷扭曲的面容。
老夫人闭上眼连声念到阿弥陀佛，秦氏和慕容笙用帕子捂住口鼻，嫌弃退后几步，唯有慕容浅神色镇定。
大夫躬身立在尸体旁，偷瞄了一眼秦氏的脸色“老夫人明鉴，这尸身并无外伤，唇色深紫，应是骤然受惊导致心疾发作而死。”
“心疾？怎么素日没听说她患有心疾？”老夫人面露疑惑。
秦氏用帕子沾沾眼角，做出悲戚之色：“于嬷嬷确实患有心疾，不能情绪太过起伏，她素日要强，所以不肯告知于人。”
一时众人都没有说话，明眼人一看于嬷嬷之死必有蹊跷，但是没有证据谁敢得罪秦氏。
再说了，府上死了人终归不太好听，心疾复发而死也算是个体面的说法。
老夫人神色微动，刚想说话，慕容浅突然欺身上前，银针已抵住于嬷嬷舌根。
再抽出时，针尖赫然泛着黑气。
“心疾致死，为何七窍含毒？”她冷笑扫过面色骤变的秦氏，堂内骤然死寂。
慕容浅面向老夫人：“祖母，若想查清于嬷嬷的死因，只需开腹验尸便知真相。”
秦氏突然扑到老夫人膝前，哽咽：“母亲，于嬷嬷自小便陪在儿媳身边，儿媳不忍心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再说将尸身开膛破腹若是冲撞了祖灵，坏了侯府的风水……”
慕容笙也上前拉住老夫人的胳膊：“祖母，死者为大，传出去侯府的脸面何存？”
望着满屋乱哄哄，老夫人用力的闭了闭眼。
“此事到此为止。”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膛最深处挤出来的，“于嬷嬷暴病而亡，谁再提一个字……家法处置！”
她严厉的看向秦氏：“最近家里家宅不宁，你这个当家主母责无旁贷，罚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下旬府里主办的海棠宴由二房操办。”
秦氏脸色一白，想要争辩。
这海棠宴乃是上京最重要的集会之一，向来是几大名门望族轮番主办，今年正好轮到侯府。
这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她作为侯府主母却不能露面操办，反而让二房上前，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她，甚至慕容笙的婚事都会收到影响。
目光扫过于嬷嬷的尸身，秦氏又默默闭上了嘴。
她知道，老夫人已经起了疑心，只是不愿有流言蜚语传出，坏了侯府名望，所以放她一马。
二房葛氏一喜，偷眼看了一眼秦氏，规规矩矩的给老夫人行礼答是。
“还有，浅丫头回来也几天了，怎么还是独自居住在芷兰院，洒扫丫鬟呢，怎么还不添上？”
秦氏不敢争执，“回禀母亲，我已经让管家娘子安排人手了，想必这两天就会到位。”
老夫人瞅了她一看，回身唤来自己院里的丫鬟小桃：“小桃，这几天你就先伺候浅丫头。”
以她对秦氏的了解，到时候安排去芷兰院的人，要么是秦氏的心腹，要么就算偷懒耍滑不堪大用的奴才，她还是让小桃过去比较放心。
小桃乖巧答是，走到慕容浅身前福身：“小姐，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慕容浅打量小桃，十四五岁年纪，一双杏眼清澈透亮，面颊圆润饱满，模样很是讨喜，站在那里不卑不亢透着股机灵劲儿。
她唇角微扬，心中已有定论：小桃面相忠厚老实，眼神清澈不藏算计，是个值得信赖的可用之人。
她拉起小桃，朝老夫人行礼：“多谢祖母照拂。”
晚间永安侯慕容延刚踏入秦氏所住的绛云院，就看到秦氏正对着铜镜簪花，鬓边新换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映得她眼尾的胭脂越发艳丽。
“侯爷~你可算回来了~”
话音未落，秦氏已转身扑进慕容延怀中，丝绸寝衣滑落，半露香肩。
慕容延自然将她抱了满怀，大掌在她身后游离。
若论容貌，秦氏自然是比不上他原先的侯夫人江语嫣，家世更是差了一大截，但是秦氏性格温顺，全心全意的依附于他，又工于內媚，床帏之间颇为妩媚，慕容延对她倒也有几分真心。
“这几日朝中有些事，冷落了你。”
秦氏将脸埋在慕容延胸前，嘤嘤哭声混着香粉味扑面而来：“侯爷有所不知，自从大姑娘回府，整日装神弄鬼，先是编排府内闹鬼，又说有人虐杀丫鬟，于嬷嬷心疾去世，她竟然撺掇老夫人要剖腹验尸……”
慕容延想起刚才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说起最近府里接二连三闹出事的脸色，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周朝以孝道治国，他对老夫人也是恭顺有加。
“好了，母亲年事已高，你身为当家主母就不能让母亲少操点心吗？”
秦氏猛地抬头，睫毛上还凝着泪珠：“侯爷难道不知，母亲让我闭门思过，让二房操办海棠宴，这不是将我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