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小婵却狠命摇头,血污的嘴唇努力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不,报……报仇……”
慕容浅叹了一口气,小婵本就魂体残缺,这些年和桂树相依而生,一损俱损,现在桂树枯萎,想必小婵的魂体也坚持不了多久。
但看小婵的模样,分明是怨恨难消,哪怕魂飞魄散也想要报仇雪恨。
也难怪,任谁生前被那般虐杀致死,都会恨不得将仇人扒皮拆骨。
罢了,她就助小婵完成执念,也当是回报小婵对年幼原身的护庇之恩。
第二天一早,慕容浅到正堂去给老夫人请安。
鎏金云纹香炉吞吐着青烟,将正堂的气氛熏得愈发凝滞。
慕容浅跨过门槛时,正看见秦氏凑在老夫人身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鬓边的累丝金凤步摇微微颤动。
瞥见慕容浅进来,秦氏的声音大了一些。
“老夫人,您可得做主啊,大姑娘从道观回来,行事越发乖张,竟妄言府中有鬼物作祟。”
慕容笙紧随其后,绢帕捂着嘴,眼里却闪着得意的光:“是的呢祖母,昨儿夜里,姐姐在芷兰院弄出各种怪声,一会是凄厉的惨叫,一会又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吓得我整夜都没敢合眼!”
她娇弱地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上京有哪家大家闺秀学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传出去不是要让其他人笑我们侯府没有规矩吗?”
老夫人最是看重侯府的名望,秦氏和慕容笙拿准了这一点,句句往老夫人心坎里戳。
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檀香木念珠被捻得发亮,她眉头紧皱看向慕容浅:“浅丫头,你自幼被送去道观,怎么刚回来就这般胡闹?”
对于慕容浅,她是心疼的,当初的事情,她心里多少也有点数。
但是侯府的根基和富贵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逾越。
慕容浅不卑不亢地在椅子上坐下,声音清亮坚定:“祖母,孙女绝无此意。只是府中确实有冤魂作祟,有个丫鬟被人残忍虐杀,含冤而死,魂魄不得安宁。”
“荒唐!”老夫人手中地茶盏重重的放在案上,“侯府向来宽待下人,怎么会有虐杀丫鬟的事,这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慕容笙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姐姐肯定是在道观里学了些旁门左道,故意弄出来吓唬人的,那些怪声肯定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秦氏也帮腔:“浅浅,我知道你怨恨我,想弄坏侯府名声报复,可是这里毕竟也是你的家,你的祖母、父亲、哥哥,可都是侯府的人啊!”
慕容浅抬眸,直视老夫人的眼睛:“我没有说谎,那丫鬟大概十五六岁,生的一双杏眼,眉心一点红痣,名唤小婵。”
此言一出,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秦氏握着团扇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原以为慕容浅是危言耸听,没想到她真的说出小婵的样貌和名字来。
慕容浅被赶出侯府时不过五岁,料想尚未记事,若是胡编乱造不会记得府内有小婵这个人。
何况十年前芷兰院里发生了什么,秦氏是一清二楚。
难道真的像慕容浅所说的,这些年小婵的冤魂一直都在侯府里盘旋?
她下意识的垂下袖子,左手摸上右手腕的佛珠,那冰凉粗糙的质地让她心里略微安宁。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了,她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更何况那人说过,镇魂钉能镇一切生魂,佛珠能庇退邪祟,她完全不用担心。
听了慕容浅的话,老夫人微微一怔,陷入沉思,缓缓说道:“倒是曾有过这么一个丫鬟……”
于嬷嬷佝偻着背从屏风后转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老奴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那丫头偷了库房里的金丝软缎,畏罪潜逃了!”
慕容浅冷笑:“你有何证据说她畏罪潜逃?”
“那丫头平日惯会偷懒耍滑,一连几日不见踪影,查看库房少了三匹金丝软缎,不是她偷的还会有谁?”
旁边另一个嬷嬷也走上前来:“是啊,小婵失踪前几天,我曾在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从库房出来。”
“听说她娘身体不好,定是偷了主家的东西换了钱给她娘看病。”
几个嬷嬷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句句都说小婵行踪诡异,反正人已经失踪十年了,谁是谁非谁说得清。
慕容浅抬眸望去,将那几个嬷嬷的模样记在心里,看来这些人就是秦氏的亲信了。
“金丝软缎乃是进上之物,寻常店家根本不敢收,既然进了库房,小婵为何不偷些更方便携带更好出手的东西,偷几匹布料逃走,这说不通吧。”
慕容笙眼珠急转:“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见识,可能她就是爱漂亮,偷出去给自己做衣裳也未可知。”
“这就更没道理了,她一个家生子,做了如此华贵的衣裳什么时候能穿出来?”
众人被慕容浅问的瞠目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
慕容浅看向老夫人:“小婵的尸体此刻就被埋在芷兰院的桂花树下,只要挖开一看就能真相大白。”
“放肆!”秦氏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喝道:“那棵桂花树是太祖爷亲手栽种,乃是侯府百年荣华富贵的风水命脉,岂是你说挖就能挖的!”
她附身凑近老夫人:“母亲,您一向是最笃信命理,岂能由着大姑娘破坏侯府风水?”
老夫人闻言,脸色也沉下来,她摩挲着念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挖树之事绝不可行,浅丫头,你莫要再胡闹,趁早收了这些歪心思,莫要再提这些妄语。”
慕容浅知道此时再多说也无益,事情过去多年,当时的情形已无法证实,秦氏咬死抵赖,没有证据很难奈何的了她。
“天地有正气,浩然塞苍冥”她目光坚定:“修道之人,承天地之命,受阴阳之托,见不平则鸣,遇冤屈必申。小婵含冤而死,魂灵被困于此,我若袖手旁观,又何以为道?”
她站起身向老夫人施了一礼:“祖母,孙女必彻查此事,定要还冤魂一个公道。”
说完看也不看秦氏和慕容笙,转身出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