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抬起头,只听着宇文钦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在头顶响起。
“谢家娘子温婉端慧,贤淑知礼,陪伴公主有宫,擢升为八品掌籍女官,即日往崇文馆掌书典管理事宜。”
宇文钦竟然调她去做了女官,还给了八品的职位,可算是很丰厚的补偿了。
可谢冰宁并不欢喜这个补偿,这所谓宫中女官,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她马上就十五了,女官不同与伴读和宫人,只要家里请旨就可以出宫婚嫁。
下一步宇文钦应该暗示她父亲谢君华请旨接她归家婚配了。
可她不想也不能归家,得再想个办法……
看着谢冰宁呆愣愣的,苏姑姑推了她一把:“谢娘子,高兴傻了,还不谢过陛下。”
谢冰宁似乎这才回过神,屈身一礼,身子还没蹲下去,宇文钦就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
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后退,走到门口的谢冰宁又抬头看了宇文钦一眼,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目光炯炯。
谢冰宁赶紧低下头。
“谢掌籍,你去好好准备,今晚就搬到崇文馆去吧。” 宇文钦忽然开口,谢冰宁不知他为何又点到自己,只好站定从容谢恩,这次宇文钦没有说话,看着谢冰宁把礼数全了,才放她离开,可即使这样,谢冰宁还是觉得,宇文钦的眼神一直死死烙在自己后背上。
等出了宁福宫,谢冰宁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道伤痕。
长康过来扶住了谢冰宁:“吓坏了吧?好险好险,幸亏圣人仁慈,否则谢娘子你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谢冰宁低着头没有说话。
十五年不见,宇文钦的制衡之术比以前高明了不少,她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悲伤。
“你明年就及笄了,到时候可以让谢医正请旨让你出宫,这样再好不过了,只是女官不同于伴读,你后面怕是不得回家了。”
谢冰宁迎合的点了点头。
伴读每旬都有一天假期可以归家,可如果做了女官,就只能在宫里苦熬着了,好在自己父亲是医正,能够出入宫闱,也许还能匆匆见上一两面。
说着话,就已经回到了朝阳宫,刚刚的圣旨大家已然知晓,正对着谢冰宁投来或打探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长康将谢冰宁挡在身后,护着谢冰宁进了她的小屋替她收拾着行李,一边收拾一边还叮嘱她:“ 那里的白典籍和周洪福都是宽厚人,很好相与,你过去之后也别担心,看在你做过公主伴读的份上,他们也会善待与你的。”
说完这句,长康看了看门外,凑到谢冰宁身边,又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女官和伴读不同,是可能遇到皇子们的,你切记离他们远些。”
这些话其实已经有些犯忌了,谢冰宁心中感激,也压低声音说道:“姑姑,你放心,我省得的。”
长康摸了摸谢冰宁的头,这个小姑娘刚进宫做伴读的时候还没有桌子高,受了欺负还会躲起来偷偷哭泣。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经了这一事,看起来也成熟了不少,这倒是让她放心了些许。
她打量着谢冰宁,刚想再说什么,却见沈琴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福了福身子,扬声道:“恭喜谢女官,贺喜谢女官。”
长康低着头退了出去。
谢冰宁对沈琴本存着几分防备,可她又怎么会表现出来,笑吟吟的拉起沈琴的袖子,伸手在她头上点了一下:“促狭鬼,你还专门来取笑我。”
许是惊讶于谢冰宁的活泼,沈琴愣了愣,才又说道:“好姐姐,你可误会我了,我可是真心来给你道贺的。”
说着还拉起谢冰宁的手晃了晃:“还好你去的是崇文馆,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否则我可是会很想你呢。”
谢冰宁看着眼前的小娘,记忆里她对谢冰宁一直都是这副亲昵的模样,谢冰宁虽然内向,但也一直把她当做交心的闺中密友,在知道她体寒畏冷后,每到冬日就从家里给她带暖身子的丸药,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却不想最终捅自己刀子的,也是眼前的这个姑娘。
“没关系,公主殿下马上就有新的伴读了,你也认识,就是静妃娘娘的侄女,有她陪着你,想必你很快就忘了我呢。”谢冰宁直接就软软刺了回去。
沈琴的脸色果然变了,她张了张嘴,忽的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袁小姐性子……和公主很像,她们若到了一处,我这伴读怕也是不好当啊。”
以前有自己垫底,挨打挨罚的事自然很少轮到她,可如今不一样了,娇杏可是静妃的侄女,孰轻孰重,朝阳宫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现在知道自己恐怕不好过了,那早干什么去了。
这种人是谢冰宁最不齿的,反复无常还背后言人是非,如果她还是曾经的宁皇后,怕早就打上去了,但她现在是谢冰宁,为了不当做邪祟烧掉,她还是得保持着内向谨慎的性子,只反而安慰她:“现在公主身边有了熟悉的人,兴许就改好了呢。”
沈琴的脸色更难看了:“你是知道的,那个袁小姐最跋扈不过了,她跟着公主,公主会好么……”
“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可不想出什么岔子。”沈琴真的开始害怕了,拉着谢冰清的手低声哀求:“好妹妹,你到了那边,能不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我也好去求了我舅舅帮我。”
谢冰宁只觉眼前的人十分恶心,这时门外响起了长康刻意扬起的声音:“菊香姑姑,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材高挑,仰着下巴有几分傲慢的侍女便走了进来,正是刚刚跟在袁归雁身边的侍女之一,原来是叫菊香。
她扫了一眼谢冰宁,轻轻哼了一声,才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沈娘子,娘娘请你过去说话。”
这是打算敲打下沈琴了。
沈琴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可又不敢不去,有些慌乱的站起来:“娘娘叫我?”
“沈娘子,走吧,娘娘等着呢。”菊香出声催促,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沈琴无法,只好磨磨蹭蹭跟着菊香出去,行至门口还回头对着谢冰宁点了点头,眼神带着恳求:“阿宁,我刚刚说的,你可要记得啊……”
这个称呼,又把谢冰宁扯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