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无法入阴司,我这次走阴无功而返。
魂魄自镜中归来,从鼻孔钻回身体里。
地板上的身体一阵抽搐后,我醒了过来。
顾不上别的,赶紧四肢并用地爬到浴室打开热水。
滚烫的热水洒在身上,才慢慢驱散四肢的冰冷僵硬。
梳妆台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我,脸色惨白得像是大病了一场,泛着一股灰败的死气。
这不仅是因为走阴透支了修为,还因为龙家人身上中了手段。
我擦干身体歪倒在床上,睁着眼睛思索。
外婆他们居然化作了厉鬼!
外婆从来都是豁达从容的性子,一身通天本领却甘愿生活在偏僻的深山,对外界从不向往,甚至还有隐隐地抵触。
连电视、手机都不愿意用,最大的娱乐项目就是听收音机里的相声。
这样的老太太,怎么可能因为枉死就化作了厉鬼呢?
爸妈和老姐也差不多,走阴是个要命的行当,他们从来都是生死看淡的心态。
他们必定是被人以阴毒手段害死又被种下手段,逼成厉鬼的!
甚至对方弄死我们一家四口还不够,还要我龙家全族的命!
此人必定是与我龙家有着血海深仇!
但龙家世代生活在南疆十万大山深处,鲜少外出,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仇敌。
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外来人老爸,一个是到外地上大学的我。
但老爸自从奶奶去世,已经有十几年不曾外出了。
我一个普通大学生上哪去结这种灭门的仇家?
这时候,我只恨自己之前修行太不努力了。
就我这点道行,如果仇家还在老家等着我,那我回去就是一个死字。
毕竟一百个我,都比不上外婆一根手指头。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报警?
普通人的侦查手段对这些玄门术法,根本就是毛用都没有。
思来想去,最后我决定去东北找柳奶奶。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觉的我,不仅没有缓和身体的不适,还更加严重了。
早上起来,枕头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
走到卫生间一看,下半张脸也都是。
看样子,我昨晚流了不少鼻血,脸上的死气也更浓了几分,跟绝症晚期的病人一样。
我估摸着,如果放任不管,这样的状态,顶多能苟活个把月。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真龙坐堂的太平社会,竟然还有这种灭门绝族的邪术现世!
外婆小时候跟我们讲过一些玄门江湖的腥风血雨,我们姐弟俩全当故事听了。
哪想到,会发生在自家身上。
我买好去白市的票,就打车回了学校。
三个舍友都不在,今天上午有课,应该是去上课了。
收拾好行李后,给辅导员发了一条请假的微信,只说家里有事需要回去一趟。
发完消息后,我就推着行李箱出发了。
只是我没想到,如今的我,身体竟然虚弱到了这个地步!
连拎着行李箱下楼都会气喘吁吁,走个七八台阶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要知道,昨天的我还是生龙活虎、一顿三碗米饭、通宵第二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大学生啊!
我轻叹一口气。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的悲伤、绝望、愤怒、郁闷等等情绪止不住地往外涌。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想不如算了,就这么滚下去结束挣扎吧。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便被我甩出了脑后。
我怎么能放弃?
一家四口还在停尸间等我。
我咬紧牙关拎着行李箱,艰难地在楼梯上往下挪。
走到半路,手机响了起来,是辅导员的电话。
八成是不同意请假,打来怼我的。
家里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无论是嘲讽还是怜悯,我都不需要。
“龙图同学,你要请假回家是吧?路上小心点,这两天要交的作业别忘了交。”
辅导员叫杜明理,是刚别业的博士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
整天穿着一身民国长袍配及膝马靴,梳着三七分油头,中不中洋不洋的。
不伦不类的打扮,再加上跳脱的性格,跟同学们关系都很不错。
我有点诧异杜明理的反应,这么好说话?
以前要是没病历没证据,请假都是要被他阴阳怪气挤兑一顿的。
“好的,谢谢杜老师。”
“嗯嗯,你也别太伤心了,节哀顺变,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一句亲切的关怀,却瞬间让我如坠冰窖。
“杜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跟你说吧。”
电话里沉寂了两三秒,我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紧握,脑海中瞬间闪现出几个从校园逃命的路线。
“哦,当然是你们老家的派出所民警跟我说的啊,你的手机号还是我给他们的呢,他们只知道你读的是江南大学,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听到这,我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这么问?龙图同学,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哈哈哈,你想象力真丰富,真是逗死我了,哈哈哈。”
什么样的脑回路才会和一个骤逢大难的人哈哈大笑?
这不能说是情商低了,这简直是有病!
知名高校的教职人员,海外名校留学的博士生,会是一个疯子、傻子、神经病吗?
这还真说不准。
我大脑一片混乱,感觉刚刚电话里那几声笑声非常地刺耳,让我浑身不舒服。
我不知道杜明理是别有用心,还是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我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
正事要紧。
我强行收敛心绪,几步一挪地下了楼。
宿舍住在六楼,最后到达一楼的时候,我已经满头大汗,双手打颤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委屈的眼泪,我一边擦干净一边骂自己没出息。
坐在行李箱上缓了足足十分钟,才重新推着行李箱赶路。
刚刚走出宿舍楼,便感觉一股莫名的轻松。
仿佛压在心头的重担卸掉了一样。
刚刚那些情绪纷杂的惆怅顿时消减了不少,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清晰坚定了很多。
我脚步一顿,心底涌上一股寒气。
我没敢回头,赶紧推着行李箱打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