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接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到达白市。
四月中,东北的气候比我想象中还要寒冷,零下的温度,让穿短袖过来的我冻得打哆嗦。
先找了家旅馆住下,外卖买了一身御寒的衣服和登山的装备。
睡前我拿出一个马克杯挂在了门把手上。
又将房间里的床头柜和椅子抵在了门后。
这样如果有人进来,马克杯便会第一时间掉落发出声响提醒我。
又拿出红线、硬币在房间四个角布了一个驱邪阵。
做完这些,我想了一会。
又去窗户上用中指的指尖血划了个镇煞符。
卫生间的镜子也同样操作。
做完这一切,我才安心地闭上眼沉入梦乡。
再次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浑身被密密麻麻、蠕动着的黑色丝线缠住,并且越缠越多。
还有的朝着我的口鼻耳朵往里钻,我根本阻止不了,只感觉自己的头快要被黑丝线从喉咙撕裂。
我心底一凉。
这哪里是什么丝线,这分明是苗疆的青丝蛊!
没接到那个电话之前明明好好的,之后也并没有近距离接触陌生人。
蛊师什么是给我下的蛊?
是在宿舍的时候?
还是那家格外恶臭的旅馆里?
还是在火车上?
现在想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我焦急地想要呼喊,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头顶不知何处飘来一根翠柳的柳条。
啪一声抽在了我头顶上方,身上的黑丝线骤然一松。
啪第二声,黑丝线将我松开。
啪第三声,黑丝线消失不见。
是柳奶奶!
我四肢瘫软倒在地上,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大脑中钻心的疼痛让我冷汗直冒。
但我顾不上这些,拼命地挪动身体,想要柳奶奶磕个头,谢谢她救我一命,也想求她再救救我龙家。
“柳奶奶,我......我......”
柳奶奶是一棵长在长白山深处的大柳树,树干粗到十个人都围抱不过来。
树龄少说也有上千年!
老爸祖上是附近的猎户,他二十四岁那年跟着朋友去外婆家附近的山上探险。
不慎遇到了毒蛇,被路过采药的我妈救回了家,等他们一行人休养了半个月准备离开时,老爸却说他不走了。
爸妈结婚的第二年就有了我姐,第三年就有了我。
我五岁时,老爸带我回老家看奶奶。
可能是水土不服,我在奶奶家整夜整夜哭,还高烧不退,吃啥吐啥。
吃药打针都不管用。
奶奶按照当地的习俗,背着我来到大柳树面前,让我磕头认柳树做了干奶奶。
磕完头后,我手臂上便多了一个柳叶状的胎记。
我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等我们回了家,外婆听说了此事后,摸着我的胎记温和地说道:“小图啊,柳沉沙修为深不可测,哪天外婆护不住你了,你就朝你柳奶奶那跑。”
当时的我和老姐还没有开始修行,听了外婆的话,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还以为外婆在讲新故事。
之所以来找柳奶奶,就是因为我想起了当初外婆的这句话。
当然,也是我实在没别的法子了。
只是还不等我开口祈求,柳条便消失不见,我的身体也骤然从空中坠落下去。
身体在床上扑腾了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似乎刚刚的一切只是个梦。
这梦也太真实了,脑袋里还有点隐隐作痛,喉咙又干又痒。
我伸手开灯,打算给自己倒杯水。
黑暗散去,门口的地毯上是一只碎裂的马克杯,窗户上的镇煞符被抹去了一大半。
房间里的驱邪阵也被人剪短了红线。
我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原来不是梦,如果没有柳奶奶出手,我已经凉了。
接下来,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换上全副武装,拿着登山杖、食物和水,独自朝长白山深处走去。
我高估了自己如今的体力,爬到一半就晕倒在了雪地里。
等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滚烫的火炕上。
“醒啦?”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敦厚的中年大叔,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低声道:“还是有点烫。”
“来,把药吃了。”
说着,一把将我从炕上拎着坐了起来,又往我手里塞了一颗药丸和一杯热水。
我故作乖巧地吃药,却悄悄将药丸藏在了袖子里,热水也只是装样子湿了湿嘴唇。
如果是两天前的我,这会已经把药片咽下去了。
但现在的我,绝不敢吃任何陌生人的东西。
我连蛊师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蛊都不知道,哪里还敢相信陌生人。
“孩子,叔把你扛回来,替你父母说你两句你听着嗷,你这孩子,是不是彪?啊?”
“发着高烧,冒着大雪爬什么山?”
“要不是运气好遇到我,你这会都冻硬了个屁的。”
“真是个虎逼崽子!”
我没有半点恼火,甚至还有点想笑。
笑着笑着,我就有点想哭了。
“你个瓜娃子,恼火得很,给老娘爬!”
老妈以前也这么骂我。
怎么办啊,我这身体怎么上山找柳奶奶。
怎么办啊。
就在我满怀愁绪之时,老大叔也不再骂了,关切地问我:“你这是咋了,又哭又笑,怪瘆人的。”
随即他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不会是故意想寻死的吧?孩子,咋就这么想不开啊?出啥事了,跟叔唠唠。”
我刚想摇摇头敷衍过去。
就听见一道沉闷、暗哑的声音乍然响起。
“他是来找柳沉沙的。”
不是老大叔的声音,但屋里只有我们俩!
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谁?谁在说话!”
大叔瞪大了眼睛:“啥?你听得见常八爷说话?”
“那你能看见吗?”
大叔指了指他旁边,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全身青绿、足足有我大腿粗的蟒蛇虚影,静静地盘卧在八仙桌上。
我听外婆说过,玄门江湖上,素有南矛北马一说。
其中北马指得就是东北出马仙,他们供奉着胡黄白常灰五大仙家。
排第四的常,指得便是蛇仙。
我眨了眨眼,从炕上爬下来,朝着蟒蛇虚影弯腰做了个辑。
“小儿名龙图,拜见仙家。”
只见蟒蛇虚影的尾巴霹雳吧啦抽打在墙面上,笑道:“龙家的人?难怪能得柳沉沙的青眼。”
“可惜哟,小娃子没几天活头喽。”
大叔一脸惊诧:“常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蟒蛇虚影幽幽道。
“别问,虎牙子。”
“这不是你能问的事,明天送他去找柳沉沙。“
“别的,什么也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