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顾瑶刚睁开眼，便觉周身异样，抬眸便撞进男人布满胡茬的下颌。
此时她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手脚交缠地环抱着陆战霆沉睡的身躯。
脸颊瞬间腾起两团红晕，好在男人依旧沉睡着，否则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陆战霆胡子邋遢，身上的衣服倒是已经换过，长时间吃着没有营养的米汤，促使他身形消瘦，却让他的五官棱角更加分明。
她环视四周，屋内早已不见小花和亮亮的身影，想来兄妹俩天没亮就起床了。
这村子里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用的都是地下井水。
学校院子里也有一口老井，井台边爬满了青苔。
顾瑶握住压杆，一下又一下地压动，冰凉的井水哗啦啦地流进木盆，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她的袖口，驱散了几分暑气。
洗漱完毕，便瞧见小花和亮亮手牵着手跑了回来，两人发梢还沾着晨露。
“顾阿姨，阿广叔说砖头和水泥都拉回来了，让你去结账呢！今天就能盖新房子啦！” 小花的声音像银铃般清脆，亮亮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昨晚的不安似乎还萦绕在亮亮心头，他小声说：“顾阿姨，我们真的要住新房子了吗？”
他昨晚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
直到睁开眼看到睡在身边的顾瑶，才敢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
兄妹俩穿着昨天新买的衣裳，经过昨晚的热水澡，洗去了满身污垢，露出白净的小脸。
虽然依旧瘦得皮包骨头，但亮亮笑起来时，脸颊上的小酒窝格外可爱，过长的头发微微蜷曲，倒有几分小正太的模样。
顾瑶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嗯，等房子盖好，咱们就能住进新家了。”
“太好啦！以后不用再住柴房咯！” 小花兴奋地跳起来，裙角飞扬。
亮亮则稳重些，却也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两颗虎牙。
顾瑶转身去厨房生火，准备做早饭。
她熟练地舀起面糊，在铁锅里摊成金黄的鸡蛋饼，又熬了一锅浓稠的小米粥。
厨房里渐渐飘出诱人的香气，勾得小花和亮亮直咽口水。
“先去洗手，马上就能吃了。” 顾瑶叮嘱道。
六月中旬的天，哪怕清晨也闷热得厉害，等她做完饭，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先盛了两个鸡蛋饼给兄妹俩，自己则端着一碗小米粥，走到陆战霆床边。
虽然男人昏迷不醒，但吞咽的本能还在，这倒省了不少事。
吃过早饭，顾瑶仔细锁好门。
村里野狗多，她实在放心不下屋里沉睡的陆战霆，要是被野狗叼走就麻烦了。
关好门窗顾瑶便带着兄妹俩往牛棚走去。
老远就瞧见周广良站在拆得只剩地基的牛棚旁，原本杂乱的空地上，整整齐齐地码着砖头和水泥，村里的男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嫂子，你来了！” 周广良热情地迎上来，又指着身边两个汉子介绍，“这两位是送水泥和石子的，嫂子你先把账结一下吧。”
顾瑶点头，她掏出钱仔细数好，水泥、石子加上砖头，总共才花了三百块，手里还剩六百多块。
盖房的人里，除了男人们，还有几个年轻妇人。
春喜是周广良的媳妇，性格爽朗；胖丫虽说名字听着富态，人却瘦小精干，干活麻溜得很。
顾瑶招呼着春喜和胖丫，把昨天买的锅碗瓢盆都搬到工地的临时厨房，准备给工人们做午饭。
“春喜、胖丫，你们先蒸馒头，全部用白面，我和阿广去赶集买点菜。”顾瑶安排道。
春喜听到这话，犹豫着开口：“嫂子，全用白面太浪费了，加点玉米糠吧。”
白面是细粮，村里蒸馒头都会加点玉米糠进去，蒸出来的馒头虽然没有白面馒头柔软，但是抗饿，就是有些难啃，卡脖子。
顾瑶摇摇头：“就用白面，大家辛苦了一天，吃点好的应该的。”
春喜见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和胖丫一起去做饭去了。
此时才七点多，正是赶集的好时候，拖拉机上挤满了去集市的村民。
临走前，她再三叮嘱小花和亮亮：“在家看好爸爸，别乱跑。”
集市上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顾瑶直奔肉摊，却见老板正收拾案板，上面空空如也。
“今天的肉卖完了，明天早点来！” 老板头也不抬地说。
顾瑶有些失望，目光却突然被摊位旁的一堆东西吸引 。
那是一堆还带着血水的猪下水，肠肚内脏混在一起，散发着阵阵腥臭。
“老板，这些猪下水怎么卖？” 她开口问道。
老板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你要买猪下水？”
“多少钱一斤？” 顾瑶又问。
“这玩意儿没人要，平时都白送。你要的话，一毛钱一斤。” 老板漫不经心地说。
在这个年代，猪肉七毛钱一斤，猪下水的价格确实便宜得很。
但是顾瑶确摇摇头：“五分钱，我全要了。”
那堆猪下水堆得小山似的，少说也有一百斤。
老板眼睛一亮，这些猪下水每天处理起来又臭又麻烦，没想到今天竟有人愿意买。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顾瑶，又怕她反悔，连忙找来蛇皮袋，手脚麻利地把猪下水装好。
“真的全要？” 老板还不敢相信。
顾瑶点点头，掏出五块钱递过去。
付完钱，她又请老板帮忙把猪下水送到拖拉机停放处。
“嫂子，这买的啥玩意儿？” 周广良看着两袋沉甸甸、还渗着血水的东西，有些疑惑。
“猪下水。” 顾瑶答得干脆。
周广良瞪大了眼睛，这东西连村里的狗都嫌弃，顾瑶买这些做什么？
顾瑶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道：“今天中午吃猪下水。”
周广良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说：“嫂子，其实大家来帮忙，有馒头咸菜就行，没必要非得吃肉……”
毕竟他听媳妇说，顾瑶让蒸的是白面馒头，在村里已经算是极好的伙食了。
顾瑶却神秘地笑了笑：“肉卖完了，只能用这个凑合。放心，保管大家吃得香。”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周广良到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心里却直犯嘀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