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聿垂眸,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他一上山便已经得知了沈枝意要拜访凌海大师。
凌海大师擅长制香,他制的香就算是大齐最出名的香料师傅也望尘莫及。
可是他却甚少用这门技艺,唯有皇室之人才能请得动他出山。
所以他的香方,并不流传民间,寻常人不知道凌海大师有制香的绝技。
随山告诉自己,沈枝意的马夫老张这两日在朝云寺四处打听刑部之人,并在禅房外出没了几次。
方才他又听到了沈家人的对话。
所以他敢肯定,沈枝意求凌海大师手里的香谱无门,要拿沈盈袖和沈长宇冲锋陷阵。
眼前的女子站在他面前。
日光落在她削瘦的肩背,笼上一层模糊闪烁的光影,让他看不清她真实的表情。
那一年大雪纷飞中的姑娘面容恬静善良,与如今眼前的女子看着似乎一模一样。
可是又似乎有哪里不同。
沈枝意感觉到楚慕聿端详自己的目光,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方才面对沈长宇和沈盈袖说的做得尽管不明显,可是眼前是楚慕聿。
她前世与这人交锋数次,知道这个人有多洞悉人心。
楚慕聿察觉到被拉开距离,不悦,“沈二姑娘退什么?撒谎心虚?”
沈枝意清清喉咙,声音微颤,显得自己比较可怜:
“被大齐闻名遐迩的活阎王盯着,没有人能平静对待,我只是个小女子罢了。”
楚慕聿眼眸中难得带了一丝笑意。
她表现得似乎很怕他。
可是那天在马车上她的胆子可不止这一点。
她确实不是他认知里那个单纯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过……方才沈长宇和沈盈袖的话倒也让他意外。
他原本以为沈家乃清流之家入仕,应当家风严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可如今看来,这沈枝意在沈家过得不如意。
是因为这样,那个小姑娘才变成了如今两面三刀的模样?
楚慕聿想到这里,一声不吭就走了。
留下沈枝意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他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前世她可是知道的。
这位刑部尚书手段了得,不管多凶残的刑犯只要落入他的手里,就没有不说实话的。
沈枝意一头雾水的在自己的禅房等了许久。
沈长宇和沈盈袖回来了。
沈枝意看着沈长宇蓬头垢面形容狼狈,嘴角还有片淤青。
吃惊不已。
沈长宇一进门就疯狂灌着热茶,随即一摔茶杯指责,“你为何不告诉我们,凌海大师的禅房门口有刑部的人守着?”
沈枝意眸光一闪,佯装吃惊,“这是怎么了?二哥你怎么这副模样?”
沈长宇气愤道:“我要去进凌海大师的禅房求见,门口守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不让我进门,于是我便同他们理论,谁知道对方没等我说几句话,直接就动手把我给扔出了院子!”
沈枝意眉心一跳。
这么简单粗暴?
可是老张去了几次禅房,都是被礼貌请走的。
她又看向沈盈袖。
一贯高洁如仙的嫡姐发髻也散了,金钗歪歪斜斜的插在头上,明艳的脸上满是狼狈。
沈枝意迟疑发问,“姐姐……也被刑部衙役扔出去的?”
“她不是!”沈长宇嚷嚷,“她是被楚大人命人扔出去的!”
沈枝意幻听了。
楚慕聿竟然动手扔了沈盈袖?
他不是喜欢沈盈袖吗?
沈长宇道:“我与刑部那群孙子理论,刑部尚书楚大人便出来了,盈盈同他说了两句,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他,竟然让他的随从把盈盈推出去了!”
沈枝意嘴巴张大。
沈盈袖能说什么?
不过又是些人淡如菊的言论。
沈盈袖终于不再淡定,眼睛发红道:“我只是替二哥的无礼向楚大人赔礼,并约楚大人明日相见,我与二哥亲自斟茶致歉,谁知楚大人居然说……”
“居然说我方才既然与二哥一同擅闯办案禁地,那就视为同责,为何要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他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沈盈袖不明白。
往日里她这样飘飘若仙的对人开口,对方早就对自己盛赞不已了。
怎么到了楚慕聿这里却成了推诿责任了呢?
可是那位刚从边疆调回京城的新入内阁的刑部尚书楚大人,不但长得风神令清,而且还是皇上的心腹大臣。
内阁五阁老虽然暂时排名第三。
可是假以时日,一定是内阁首辅。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夫君。
在见到楚慕聿的第一眼她就确定了,她要做未来的首辅夫人!
什么安王世子,不过是虚有其表的二世祖。
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才是最风光的。
沈枝意也挺纳闷的。
前世她听说楚慕聿最爱沈盈袖人淡如菊,所以她特地唆使了沈盈袖前去。
只盼着楚慕聿面对红粉骷髅一时头昏,便开口破例。
如今这是怎么了?
“嘶!”沈长宇因为气愤动怒牵动嘴角伤口,咧了咧嘴道,“枝枝,给我上点药。”
沈枝意收了心思,冷淡的拒绝,“禅房内没有伤药。”
沈长宇皱眉,看着她冰冷的脸,感觉哪里不对。
他记得有一次他被生意对家为难,脸上擦破了一点皮。
沈枝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守在自己的房里替他上药,彻夜未睡。
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他还想说点什么,沈枝意已经推着他们出门了,“二哥和姐姐的禅房在对面,你们都受惊了,快些回房歇息吧!”
沈长宇和沈盈袖踉踉跄跄摔出去。
禅房的门当着他们的面被甩上。
“不是!”沈长宇大怒,“枝枝是什么意思?她还跟我们斗气呢?”
沈盈袖掩下眼底的怒气,淡淡说道:“她年纪小,我们不要跟她计较。”
“还小?”沈长宇非但没有熄火,反而怒气更甚,“她马上就十八了,也就比你小一个时辰,可是她跟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一点儿也不懂事!兄长受伤都不知道心疼。”
沈盈袖满意他的反应。
只有让家人一直对沈枝意不满,才能衬托出她的重要性。
沈长宇骂了两句嘴角更疼了,对沈盈袖道:“盈盈,要不你进屋替我上个药。”
沈盈袖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谁要替他上药?
摔得跟猪头一样,满身都是灰土。
她凑近一点都觉得脏。
沈盈袖勉强笑了笑,婉拒道:“你我虽然是兄妹,可是早过了无知之年,我怎么好与二哥共处一室?还与你肌肤相碰?二哥还是自己找点药涂吧!”
沈长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不愧是他那高洁如仙的大妹。
知礼义懂廉耻。
沈长宇向小沙弥借了点伤药自己胡乱涂了,有些犯愁。
凌海大师的事怎么办呢?
与此同时,对面禅房的沈枝意也无意识的敲击着桌几。
她要如何与楚慕聿谈判,才能见到凌海大师呢?
还有楚慕聿和沈盈袖。
这一世似乎与前世有些不同。
她要不要趁机拆了这一对前世鸳鸯?
毕竟沈家若是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女婿,她又如何让他们尝到失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