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跟在霍时身后进了院,冷风卷起的雪沫子,被关在门外。
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踩在薄雪上的轻响。
霍时径直往堂屋走,薄薄的外衣上的白霜遇了暖,化成细水珠往下淌,在他肩头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没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似的,进了堂屋停住脚:“杵着做什么?”
苏棠闻言慢吞吞挪进去。
堂屋陈设简单,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八仙桌,两条长凳东倒西歪。
霍时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
苏棠默了默,才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星遥怎么样了?”
“烧退了点,医生说还得住院观察。”霍时背对着她,拿出火柴点燃了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
昏暗光亮起,霍时转身,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唇线抿得笔直,下颌线冷硬清晰。
苏棠抬起头,询问:“医药费还欠多少?”
霍时捏着火柴盒的手顿了顿,漆黑的眼眸微垂,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他想起那偷塞在包里的二十块钱……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了张皱巴巴的发票。
“住院押金交了十五,今天拿药花了七块,医生说明天还得开两副中药,大概要八块。”
霍时边说着,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眸沉得像深冬的寒潭。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一个尖酸刻薄、劣迹斑斑的女人,突然就痛彻前非,洗心革面了……?
苏棠接过那张发票,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糙意。
发票的字迹被雪渍晕开了些,却依旧能看清那些数字。
她默算了算,轻声问:“明天还要再交八块的费用?”
霍时不可置否。
苏棠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说道:“我今天卖饼赚了两块,虽然不多……我明天会继续去摆摊,那八块钱我也会尽快凑够的。”
说这话的时候,苏棠心里也没谱。
家里就只剩一点玉米面了,剩下的半袋红薯,挪进空间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收获,异能又在刚刚耗空……
她身上倒是还有五块钱……就是那天王老五给原主的“定金”,她利用异能,把钱藏了起来,才没有被发现。
苏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霍时的表情。
这男人也太难猜了。
即便是听到自己已经做出了改变,会兑现“一年挣一万,弥补霍家亏空的损失”的承诺,表情依旧冷冰冰,丝毫没有变化。
也对,他压根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苏棠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她轻咳了声。
“霍小叔,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还有那天晚上……”
对上霍时深邃沉冷的眼睛,苏棠的话一下子卡住。
苏棠避开他的视线,盯着八仙桌腿下那块灰扑扑的砖头:“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霍时挑了下眉,往前走了半步。
他本就身形高大,此刻逼近过来,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瞬间压得堂屋的空气都沉了几分。
苏棠下意识往后缩,后腰撞到长凳腿,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他垂眸看自己,睫毛很长,却挡不住他眼里那深不见底的冷意。
“不是故意灌酒,也不是故意扒我衣服?”
霍时声音低哑,指尖不知何时搭在了桌沿,指节分明,手背绷起浅淡的青筋。
苏棠脸颊倏地发烫,那天晚上的混乱碎片猛地涌上来——
酒精味,滚烫的体温,还有他被扯开领口时隐约露出来的、肌理分明的锁骨线条。
“咳咳咳……”
苏棠偏头干咳,视线却不受控制停在他身上。
霍时外面那件薄外衣沾了雪水,此刻被体温烘得半湿,紧贴着后背,隐约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是劲瘦的腰,被深色裤子裹着,腰线利落得像用刀刻出来的。
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能睡到这位未来大佬,简直太赚了……
苏棠猛地回神,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目光,脸颊更烫了。
本来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霍时仿佛把她的心思看穿了般,无声地勾了勾唇。
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
苏棠垂着眼睑,睫毛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好吧,这次是我不对……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霍时低头看着她,五官小巧精致,白皙的脸仿佛镀了层柔光,脸颊泛红,干净又勾人。
“下次?”霍时摩挲着指尖,语气意味不明。
“你还想有下次?”
苏棠猛地抬头:“当然没有!”
霍时却已经转身离开。
他走得不快,工装裤包裹的长腿迈开时,腰部线条绷紧又放松,带着种克制的力量感,隐约能看到腰线往下蔓延的肌肉轮廓。
侧屋的门被“哐当”一声带上,寒风从缝隙钻进来,煤油灯“滋”地被吹灭。
苏棠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黑漆漆的院子,思绪如潮。
算起来,她是炮灰,霍时却是这本书里最狠戾的反派。
三个侄子侄女接连惨死,他被滔天恨意裹挟着,凭着一身韧劲,阴鸷狠绝,成了后来人人趋之若鹜的清贵孤高上将。
似乎是霍时的锋芒过盛,原书里,遭男主忌惮、女主拉拢,最后都没有成功……
因为多次没有如男女主所愿,没有走入主角阵营,所以霍时就成了大反派?
苏棠摇了摇头,觉得这本书的剧情逻辑都有问题。
不过,她想抱紧霍时这条金大腿,比挣一万块还难上百倍啊……
夜色浓得化不开,雪下得无声无息。
苏棠没有睡意,干脆沉入空间,观察红薯的生长痕迹。
她果然没有猜错,仅剩的两块荒地,确实能让作物的生长速度变快。
看着红薯绿油油的叶子,苏棠集中注意力,操控所剩无几的异能。
植物系异能,刚触碰到叶片,叶子猛地撑大,只是瞬间,三颗圆滚滚的红薯,破土而出。
苏棠眼睛一亮,正准备把红薯挖出来。
“窣窣——”
院墙外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被勾住了,紧接着是极轻的落地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苏棠顿住。
农村的院墙,没有隔音效果,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点点声音都会放大十倍。
苏棠有异能,视觉和听觉会比普通人更敏锐。
她很确定,有人翻墙进来了。
苏棠从空间出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摸到堂屋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看。
夜色浓稠如墨,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猫着腰往屋子里挪。
接着微弱的光线,苏棠看清了黑影的脸——
似乎是隔壁张婶的男人,那个平时总爱躲在墙角抽旱烟的刘老三。
苏棠正思索,怎么教训这进屋做贼的老汉。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扭头看去,就见男人高大的身形从黑暗中走出。
霍时似乎已经睡下,眼眸微眯,肩上披着灰色外套,底下仅一件短款布衫,露出小臂紧实的线条。
苏棠眼睛微亮,压低声音道:“霍时,咱家好像进贼了。”
霍时似乎轻哼了声,径直越过她,朝院子去。
他一眼就发现,那只原本准备明天拿去卖掉,凑医药费的羊,不见了。
霍时面无表情,声音不紧不漫:“你在这儿偷什么?”
刘老三吓得一哆嗦,怀里的东西“哗啦”掉出来,是用剩的半袋玉米面,还有几颗小红薯。
他爬起来就想往外跑,霍时动作迅捷又利索,操起墙边靠着的扁担,将他扫倒在地。
刘老三疼得嗷嗷直叫。
“时小子饶命!是……是你张婶让我来的!”刘老三抱着头直哆嗦,“她说苏棠肯定藏不少好东西,让我来看看……”
他做贼心虚,还不等人逼问,他就像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全交代了。
苏棠从堂屋出来,闻言,心头一沉。
隔壁的张婶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原主之前死皮赖脸搬进霍家,免不了被张婶到处传。
原主也不是善茬,见张婶到处诋毁自己名声,三天两头就和张婶吵架。
因此,两人结了不少梁子。
霍时沉冷的表情丝毫未变,抬脚踹了过去。
苏棠上前轻轻拽住他:“霍时,先问清楚,再动手也不迟呀。”
温软的手心搭了上来,霍时顿了顿。
刘老三赶紧哭丧着脸道:“那老婆子说……说苏棠把霍家的钱藏起来了,准备拿着钱跟外村的男人跑路,让我赶紧把钱和值钱的东西弄出来,别便宜了你这丧门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