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是偏斜的,堪堪遮住了我,身上湿了一遍又一遍,其实我不介意再湿一次,可段寒成不该被污浊的水弄脏。
我们并肩走在瓢泼雨中,伞只有一把,段寒成撑着,我不敢靠近他,只好瑟缩在伞下,余光掠见了他被淋湿的半边肩膀。
心沉了沉。
兀自深吸了口气,每次开口都是我斟字酌句的,“……不用给我打伞的,我已经淋湿了。”
段寒成语气不变,一本正经中多了份残忍的疏离与严肃,“我只是不想樊姨责怪我没照顾住你,别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我是不敢的。
当年为这份自作多情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我刻骨铭心。
沉默着走完了一条路,窥见周家老宅楼中的光时,段寒成再次开了口,似是警告,也像是确认,“在车上那番话,你记得遵守。”
喜欢他是错,缠着他是错,这种错再也不会犯这番话吗?
“我会的,过去我太幼稚,那些事我真的很抱歉。”
这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对不起与抱歉了,被我缠着的时候,他最想听我说放弃,可真到听见的时候,表情又不像是开心。
段寒成不作声,心如止水。
收了伞,周家的保姆前来迎人,看了眼段寒成与我,率先将毛巾给了前者,谁金贵,一眼就知,不姓周了,连这里的保姆都可以给我脸色瞧。
段寒成没收,眸光如炬,“您觉得我比她更需要吗?”
保姆面容一僵,又将毛巾给了我,“我、我这再去拿。”
我看着着,自知是没资格接的。
“不用了,我这就走了。”段寒成又发声。
樊云闻声下来时,一眼看见我们站在一起,她快步走过来,紧张心疼都写在脸上,“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出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不打伞。”
“打了的。”我攥着毛巾,擦拭手背,“不要紧。”
“都淋成这样了还不要紧?”
樊云唤着家里的保姆,“佟妈,快去放热水让霜霜洗个澡,不然要生病的。”
不管到了何时,樊云的疼爱都不曾消散过,我嗫嚅着道谢,在背后二人的观望下,步履缓慢上了二楼。
我走后,樊云看向段寒成,戒备掩藏在和蔼下,“寒成,怎么是你送霜霜回来,我不是让嘉也带她去……”
“徐京耀没去。”段寒成面无表情,诉说着实情,“嘉也去找他了。”
“他没去?”
樊云端庄的面上多了怒意,“怎么可以这样,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我肯定要告诉他爸妈的!”
话音一落。
她又平静道:“不管怎么说还是麻烦你了,以后这种状况,让嘉也打电话给我就好。”
段寒成点头,却又意味不明道:“樊姨,我听说,你打算让将她嫁进徐家?”—
洗澡时我习惯锁上了门。
听到樊云的敲门声,下意识一抖。
“霜霜,难不难受,要不要准备药先吃点预防?”
她是来关心的。
“……不、不用了。”
我没这么娇气,这三年别说是感冒发烧,就算被打到脱臼,都是咬着毛巾自己接的胳膊,疼醒了,顾不得身上的新伤旧伤,就要爬起来冒着风雪去赚钱,冬天脚上永远是一双脱了胶的鞋子。
雪灌进鞋里,可以将脚趾冻到发紫发硬。
相比之下,淋一场雨,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急忙换上衣服出去,樊云还在等我,她拉着我的手,轻抚着脸,又触碰额头,“不是让嘉也照顾好你么,怎么还让你淋雨了?”
“没关系的。”
这些年,我学会了体谅,变得知书达理,温柔又善解人意。
樊云却有些不习惯了。
她过去每天都祈祷自己的小女儿懂事一些,别那么任性,别总惹父亲生气,可我真的变成这样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忍不住心酸。
拉着我到一旁坐下,樊云拿着毛巾,揉搓按压着我发尾的水珠,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发成了如杂草一般的恹恹着,没有生命力,很枯萎。
如同现今的我一般。
早就失去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