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就过了一旬有余,关怀素日日看着账本,终于把这些年庄子上的账目梳理完毕。
而在这期间,跛三也展现出了他自己的能力,没多久查出了许多白大管事在庄子上欺男霸女甚至逼迫寡妇的事情。
“姑娘,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说服他们站出来作证告发白成才了!”跛三压抑着激动对关怀素解释说,“大家虽然都信服关家,但是到底事关重大,我已经说服几家,估摸着再有一点时间,就能叫剩下人也答应!”
这情况已经比关怀素想的好多了。
当然,跛三和关怀素这里行事顺利,白成才目前也是十分顺利的。
在京师奉上了下半年的出息,给老夫人送去一百五十两白银,又送了新的米粮干货,又狠狠奉承一番老夫人。
那边在李家事情办完,白成才便带着几个心腹,在京师的花楼里住了一旬,才终于尽兴,终于肯带着人慢吞吞地回庄子上来了。
白成才五十出头,体矮肥胖,眼下乌青,瞧着便是个被酒色掏空的样子。
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六七个心腹小厮,一群人白日之中就喝得醉醺醺的,进门的时候白成才还在喊:“都在作甚呢?还不快出来开门接你爷爷我!”
门子是新提拔上来的,听到声音,虽心中早知道有这一天,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开了门,当头就被白大管事踹了一脚。
“你是哪个?王三去哪儿了?!”白管事虽醉的糊涂,但是到底没醉死,看到门子换了人,立刻不满地怒骂起来,“哪个王八羔子趁着我不在,在庄子上胡来?去把张富喊过来!”
“白管事,这都是大姑娘的吩咐,您快回去歇歇吧!”门子心里叫苦,心想你那些手下如今都关在柴房,一天只得一顿稀南瓜粥,如今饿得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这也不能告诉白管事啊,否则今儿不闹翻天?
于是门子便想拉出大姑娘来,让白管事赶紧回去躺着,却没想到白管事醉醺醺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大姑娘到底是何人。
想起来之后,白管事便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说:“你说院子里住的那一棒子蹦不出三个屁的大姑娘?她把王三儿换了?你在与我扯什么卵蛋?!”
“真是大姑娘啊!白管事你才走的时候,这、这庄子上出了大事!”门子赶紧把大姑娘差点中毒的事情说了,末了说,“大姑娘这才换了许多人手,门子也才换了小人。”
若是其他主子在庄子上差点中毒,白管事这会儿估计酒都要吓醒——这要是真追究起来,管家管到主人被毒害,那可是一干人等都要砍头的大罪!他这个大管事首当其冲!
可是若是受害者是那大姑娘,白管事脑子里却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大概是喝酒之后思路更为没有约束,白管事反而生出一股恼怒来!
“白管事?!”小厮们就看到白管事突然气哼哼地往院子里走,纷纷跟上去追问,“咱们是回屋去?”
“回个屁!去找大姑娘说道说道!”白管事怒气冲冲地说。
“啊?”小厮们晕晕乎乎,其实隐约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但是都跟着白管事凶横惯了,竟然也没多想,只一群人乌压压顺着门廊一路往二院里冲过去。
“哎哟,白管事,你这是在作甚?”二院门口自整治之后,已经有人当值看守,不像是以前那般,这会儿二院门口守着的婆子一看到白管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立刻惊问起来。
“让开,我找大姑娘!”白管事怒气冲冲地踹了要来拦的婆子一脚,踹的婆子一个打滚,疼得直抽气。
婆子看着不好,立刻冲出去找人。
这头,关怀素在里屋,正在拿着账本子看呢,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丁妈妈惊叫声:“白管事,你怎么没通传就进来了?!”
哪怕丁妈妈不知道高门大户的规矩,但是起码知道姑娘的闺房院子是不能随意乱闯进来的。
“你滚开!让大姑娘出来!”白管事借酒撒泼,还想去踹丁妈妈,但是丁妈妈可不是一般婆子,她常年酿酒,大酒缸动辄百把斤的重量,没点力气怎么能搬得动?
更何况丁妈妈是乡下婆子,和邻里吵起架来可不会文绉绉地互相叫骂而已,骂到火气上来,乡野妇人少不得就得亲自上手打一架。
因此看到白管事来踹自己,丁妈妈是一点也不怵,一手薅住白管事的腿,就是一扯!
这一下大力一扯,白管事本就醉醺醺的,加上他常年作威作福惯了,压根没想过丁妈妈竟敢还手,于是瞬间被扯的往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地。
“你这个杀千刀的泼妇!居然敢对我动手!你给我等着!”白管事这一摔,气得酒都清醒了一点,在地上杀猪一样地嚎叫着冲丁妈妈大吼大叫。
“你这喝了二两猫尿就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王八,也不仔细打量一下这是哪里,在姑娘的屋里也敢这么大呼小叫,我等着,我看看你要怎么整治我!”丁妈妈如今可不怵白管事,且她也知道姑娘为啥要用她,无非就是有些话,姑娘不好说,有些事儿,姑娘不好做,所以要用到她们这些下人。
丁妈妈一则是下了狠心,为了手艺也要为姑娘效死,二则白有才这贱种多年行事十分跋扈,若不是她盯得狠,那老匹夫也曾差点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
新仇旧恨的,丁妈妈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好好亲手打白管事一顿,这会儿看白管事还敢说狠话,丁妈妈立刻在就拿着大棍子往白管事身上招呼。
而白管事身后的几个小厮哪里见得自家老大被打?立刻冲过来想揍丁妈妈。
“都给我站住!”关怀素从屋里一出来,看到的就是院子里厮打成一群的人。
偏这些人一点没把她这个大姑娘放在眼里,竟都朝着丁妈妈厮打。
丁妈妈纵然是个身手敏捷的,也打不过这么多小厮,立刻便被锤了几下,疼得惨叫起来。
“都站住!”恰在此时,听到婆子汇报的陈渠匆匆带着人进来了,一进门看到屋里厮打成这般模样,吓得立刻对身后的众小厮说,“还不快把人抓起来!”
身后的小厮轰然应声,冲过去撕扯开来,这才把一群人分开了。
“姑娘,小的该死,小的来迟了!”陈渠再看廊下站着的大姑娘粉面含霜,知道大姑娘是真怒了,立刻上前请罪。
“不怪你,谁能想得到,家里养的狗也会咬主人。”关怀素确实不怪陈渠,谁家仆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纠结小厮冲到主子屋里打人?她都未曾想到,否则一定早早派人看着这二院了。
按关怀素心里的想法,她以为这白管事哪怕再蠢,也知道稍微忌惮一点她主子身份,就算是生气,回来之后定然也是想办法慢慢与她周旋。
为此关怀素心中已经想好了不知多少办法。
却没想到不知道是这白管事太蠢,还是他太过肆无忌惮,竟然敢擅闯主人屋子!
关怀素自小到大,第一次跟这种蠢货打交道,别说还真是让她差点猝不及防。
但是面对蠢货,倒也不会太困扰。
“陈渠,把他们捆了,拿点冷水来,给白管事他们醒醒酒!”关怀素冷声吩咐。
陈渠巴不得如此,立刻让手下捆了人,很快打了冰凉的井水来,“哗啦啦”几桶水浇下去,本来就是借着酒气撒泼的白成才终于彻底清醒了。
喝醉了也不是疯了,只是思维混沌一点罢了,若说一开始白管事还有借酒装疯故意过来给大姑娘下马威的想法,这会儿看着在廊下已经坐下的大姑娘,白管事心里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大姑娘,好像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变了另外一个人了!
原先大姑娘胆小怕事,性格讲好了是好人,讲的不好听一些,便是懦弱。
像是今儿这个情况,大姑娘绝对不会敢让人捆他们,指不定看到丁妈妈被打,也许还会自己冲过来一起与丁妈妈挨打!
可是现在大姑娘却只在廊下看着,等着人来了之后立刻发落他们。
白管事一瞬间意识到了,如今的大姑娘不好弹压。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立刻请罪,起码彻底缓过来之后再多筹谋,可是十几年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惯了,十几年独断专行当这乡下土财主下来,白成才也早已经变得迟钝又自大。
“姑娘!我好歹也是老夫人的人!家里规矩,向来是长辈身边伺候的人也大过小辈,你怎么能如此对我!”白管事心中愤怒,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关怀素第一次听说如此荒诞的规矩,丁妈妈搬了凳子来,她抚了一下裙子坐下,听到白管事的话,冷笑一声说,“这家里怕小主子站不住,不许太多繁文缛节,免得伤了小辈的福分,加则以示给老人家尊重,对伺候的老人,确实会抬举一些……但是可没说主子家里的人还得认奴才做长辈的规矩。”
关怀素盯着白管事问:“白管事,你如今敢说这个话,他日我一定要问一下祖母……你为何竟敢自称我的长辈,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不成?!”
这话说的可谓是诛心!
毕竟这话说的不好听一点,一个家生子竟然敢妄图以长辈自称……当年可是牵扯到什么阴私?那老夫人敢这么偏帮一个下人,难道真是当年有什么?!
更何况这白管事贪花好色,祸害了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名声极坏,自己也不讲究,多年下来也没个媳妇。
这话好说,可不好听。
“你、你!”白管事没想到,之前被他几句话骂的只知道哭的大姑娘,居然突然如此牙尖嘴利,而且最可怕的是大姑娘居然一下子从阴私出发,让他竟然是真的一点也不敢再多拿老夫人弹压这个小主子了!
但是白管事心中愤懑,他素来把庄子当自己的后花园,想如何就如何,且大姑娘来住了几个月,还不是要看他的脸色?
这种主人翁一般的自得和满足早已经让白管事失去了忍让能力,他不敢再拿老夫人弹压关怀素,却依然还是不肯低头认错,只梗着头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先把这一关过了。
但是也轮不到他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关怀素并不想与白大管事继续纠缠下去,只冷声说:“丁妈妈,一人拉出去打十板子,让白大管事醒醒脑子!”
“是!姑娘!”丁妈妈大喜,立刻高声回话。
小厮上前立刻拿人,中途白大管事还想说话,却被丁妈妈脱了布鞋就往他嘴里一塞,恶心的白大管事差点当场厥过去!
很快门外就架好了长凳,把人齐刷刷按下去,然后一人实打实的十板子,都是二十斤上了桐油封的铁木,小厮没收力气,实打实地十板子下去,白大管事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直接就晕了过去。
丁妈妈转身回去回话,又问关怀素:“姑娘,接下来如何安置他们?都关在柴房吗?”
“不用,放他们回去。”关怀素拿起一本账本躺在榻上继续看,一边冷声说,“等跛三那头状子准备好了再说。”
“哎。”丁妈妈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关怀素没说的是,等跛三是一回事,她另一个考量,是白大管事在这庄子上经营十几年,她接手才半个月,总不能把所有白大管事的人都抽出来的。
总得给白大管事一点时间,让他活动活动,免得到时候庄子上没了人,若是有人使绊子或是通风报信什么的,到时候反而给她添麻烦。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特地解释了。
反正这白大管事,看着就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关怀素想,这几天庄子上,少不得可能得闹腾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