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胸?断骨复位?
王有才听得云里雾里,那些词闻所未闻,却本能地感到厉害。
但他毕竟是村里的医生,权威不容挑战。
他壮着胆子,梗着脖子反驳:“胡说八道!我一辈子行医,没听过这种治法!胸口开个洞还能活?你骗鬼呢!”
林卫国懒得争辩,只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反问:“你打算治?是用你那包止血粉糊伤口,还是灌几碗吊命的草药汤?”
这正是王有才的拿手本事。
没等他开口,林卫国又冷冷道:“他现在胸腔里还有血,你灌半口汤下去,只要呛进肺里堵了气管,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不信?你试试?”
“你……!”
王有才瞬间哑口无言,后背冷汗涔涔。
他不懂气胸,却清楚呛咳的厉害!
林长山这样,再被汤水一呛,必死无疑!林卫国说得对,他那两下子,用在这儿就是杀人!
所有辩解和质疑,在林卫国轻飘飘的几句话面前,碎得一干二净。
被那双深邃眼睛盯着,王有才感觉自己被看了个底掉,再不敢嘴硬。
他擦擦额头冷汗,转向等消息的生产队长和林长富,艰难开口:
“这伤……太重了,我……治不了。”
他先撇清关系,又看看面色平稳的林长山和淡定的林卫国,终于说出实话,“卫国这法子……我看不懂,也没见过。但……人,确实被他救回来了。”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林长富脸上,也当众宣告了他今晚所有算计彻底失败。
哗啦一声,院里炸开了锅!
村民们的目光钉在林卫国身上,彻底变了味道。
前一瞬还觉得他是个疯子,这会儿倒像看怪物了!
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和……畏缩。
林长富脸上没了血色,身子晃了晃,差点栽个跟头。
他心里透亮,全完了!
不光没按住大房,反倒把自己这张老脸狠狠摔在地上,碾了个稀碎。
“爹…咱、咱回吧?”
林二牛再不见之前的嚣张,扯着父亲的衣角,声音发颤,脸上只剩害怕和丢人。
林长富猛地抬头,死盯了林卫国一眼,那眼神毒得很,恨不得把林卫国刻进骨头缝里。
人群里嗡嗡的议论,针一样扎人。
林长富站不住了,狼狈地一挥手,带着儿子和一帮手忙脚乱的跟班,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狗,夹着尾巴冲出了林家小院。
这条搅得人心惊肉跳的老狗一走,院里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
林卫国,就凭他这手谁也摸不着边的医术和敢豁出去的胆气,实实在在在村里人面前,第一次立住了!
“儿啊!我的儿!”
孙秀娥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儿子怀里,放声大哭,“我的傻儿子,你要吓死娘啊!老天爷,多亏你……多亏你抢回你爹这条命……”粗糙的手掌捧着林卫国的脸,泪水滚烫。
林卫国轻拍着母亲单薄的背,心头暖烘烘的。
翻过一道浪,新的坎儿又在眼前。
命是保住了,可这骨头断了筋扭了的,没百十天好不利索,更何况是要命的大伤?后续吃药、补身子,都得靠钱堆着。家里呢?穷得叮当响,米缸都快空了壳。
孙秀娥擦着泪,望望院里小山似的熊尸,眉头拧成了疙瘩:“卫国,这……这东西咋弄?你爹的身子,拖不起啊……”
听着母亲带着哭音的担忧,林卫国心里又酸又软,用力握住那双布满茧子的手,眼神像山石一样硬:“娘,别怕。钱的事,有我!”
给爹买药补身子,火烧眉毛。
他立刻去拾掇熊。肉可以分给邻舍,但那最值钱的宝贝,必须捏在自己手心。
那假的“熊胆”和瞧着磕碜的熊掌,在村里不值钱不说,还容易招祸。
真想换大价钱,非得跑一趟几十里外的县城!
“去县城?”
孙秀娥一听就慌了神,“那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去?娘的心不得悬到嗓子眼!再说那破胆烂掌的,谁买?别白跑一趟再让人坑了!”
“娘,信我。”
林卫国反过来宽慰她,语气里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东西看着不起眼,保证是金疙瘩!您在家好好顾着爹,其他的,我担着!”
他利落地转到熊尸边。在那匕首划开的腹腔里,手指一探,摸到了那颗毫发无损的真熊胆——这才是压箱底的宝!
下手又快又稳:消过毒的针筒小心抽出一小管浓稠深褐的胆汁,油纸里三层外三层裹紧捆牢,确保一丝味儿不漏。
那几个卖相实在欠佳的熊掌,他也仔细剔净碎骨毛发,用块旧蓝布打了包。
品相差?不打紧。
他要卖的,不是模样,是实打实的效力!
第二天,天还青灰。林卫国揣好两个布包,敲开了老猎户李大山的门。
李大山一听他是去县城给林长山抓救命药,二话没说,把院里那辆除了铃铛哪儿都稀里哗啦乱响的“二八铁驴”推了出来。
“卫国,骑慢点儿!车闸可有点不听话!”
“哎!知道了,叔!”
林卫国跨上大梁,在乡亲们好奇的张望里,生平头一遭,朝着县城的土路骑了下去。
七十年代末的道,坑坑洼洼。
老旧的自行车颠簸得浑身骨头都在叫。林卫国心里却揣着火种,车轮碾过贫瘠的土地,嘎吱嘎吱,朝着那个模糊却全新的希望跑去。
不知蹬了多久,前头地平线上,总算冒出些矮墩墩的房影——县城到了!
街上铺着水泥,虽窄,可比村里的烂泥道强百倍。
两边多是灰砖瓦房或红砖平房,偶尔冒出一座二层小白楼,简直算得上“摩天大楼”了。
行人大多灰扑扑的,蓝黑灰是主色。
穿着中山装、劳动布褂子的男人,穿着碎花或深色“的确良”的女人们。
偶尔过去一个烫了卷发、穿红裙子的姑娘,能引来好几道直勾勾的目光。
路边最扎眼的是供销社。
门框上红漆刷着“为人民服务”,里头水泥柜台高得晃眼,穿着白大褂的售货员靠在柜台上,摇着黑色拨盘电话,嘴里说着什么,眼角都不撩一下。
柜里摆着暖瓶、脸盆、蛤蜊油……
供销社斜对面,是县里唯一像模像样的国营饭店。
门缝里飘出白面的香气,暖乎乎的。
好些揣着粮票饭票的“公家人”进进出出,端着热腾腾的肉丝面、捏着油汪汪的大包子,看得路过的庄稼人直咽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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