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王才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朱由检这才对着王承恩幽幽开口道:“等会下去之后,给王才拿一笔钱,送他出宫,你选几个靠得住的人跟着,若是见他与人私相授受、互通言语,无论是谁,全部格杀勿论。”
王承恩浑身一震,表面上猛地跪地领命:“奴才遵旨!”
内心里却是心惊胆颤的想着,这王才刚刚为陛下献上密道的所在,转眼间陛下便要将他赶出宫去,还让自己派人跟随,是不是哪天自己稍有差池,也免不了这般处置?.
念头刚起,便暗骂自己糊涂!
陛下本可直接杀王才灭口,却给银钱放归,足见宅心仁厚。
这般缜密安排,不过是为了防止消息走漏罢了。
只盼王才识趣,拿着钱老实回家养老吧.....
王承恩跪的笔直,心底默默祈祷,盼着陛下早些吩咐,好叫自己快去料理掉这桩隐秘。
实际上朱由检有没有想过直接杀人灭口呢?
有的,兄弟,有的!
其实一开始留下王承恩,他就打算直接让王承恩找几个人直接送王才上路算了。
毕竟,放王才离宫,自己又得给他拿钱,还得防着他转头将密道之事卖给旁人。
杀了自然一了百了,最是干净。
不过等到王才走远了,朱由检却又改变主意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一旦自己真的下了这种命令,王承恩怕是会第一个生出别的心思。
别看他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但他若是见自己因为隐患的问题就对有功之人痛下杀手,难保不会兔死狐悲,暗中担忧自身安危,为求自保而生出些什么其他的变故。
况且,王才在宫中浸淫了四十余年,早被打磨成了人精。
若是自己真要杀他,顺利得手还好,可一旦要是出现什么变故,此事便只会闹得满宫皆知,反倒会坏了自己大事。
拿定了主意,朱由检便挥手让王承恩退下,去安排王才后面的事了。
领命之后,王承恩一路小跑来到偏殿寻找王才。
此时王才正守着自己的小包袱,见王承恩进来,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笑意,眼神却在瞬间扫过他的神色,开口试探道:
“王公公,陛下怎么吩咐?是让老奴上路,还是请老奴“上路”?”
话里藏着机锋,试探着自己的生死。
王承恩刚刚喘匀了气,又听到王才这句话,眼神霎时间复杂起来,却还是冷声说道:“你为陛下立了大功,陛下又岂会害你性命,陛下隆恩,念你年事已高,恩赐纹银百两,让你出宫养老,安养天年。”
说罢便示意一旁的小太监去内库府取钱,余光却是一直盯着王才的反应。
王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转瞬间便化作感激涕零,扑通跪地,对着乾清宫的方向重重磕头,哽咽道:“陛下天恩,老奴万死难报!”
王承恩瞧着他这副通透的做派,暗叹道不愧是在宫里摸爬滚打四十多年的老人,头发拔下来一根里面都是空的。
嘴上却是催促道:“别啰嗦了,等一会儿银子来了,趁早动身,带着这么多银子,晚了不安全!”
王才忙不迭应下,起身时还不忘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把惶恐感恩演的入目三分,要是朱由检在这儿,估计会一边给他鼓着掌,一边说几句像什么“内娱没你真是天大的损失”“明年奥斯卡金像奖今年就可以颁奖了”之类的话。
王才应下后,强压着内心的波澜,站在一旁候着。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各自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银箱回来,王承恩上前验过数目,冲着王才抬了抬下巴:“老王公公,陛下给你的赏赐,拿好了,往后出了宫可别给陛下添乱才好啊!”
王才忙又躬身,指尖碰了碰银箱边缘,声音发颤:“老奴记着公公的话,记着陛下的恩,这就走,这就走....”
他眼神扫过四个箱子,却刻意忽略了最边上那只,只让小太监搬起另外三个。
王承恩一眼瞥见最后的那口箱子,没言语。
王才背过身时,嘴角悄然扯出一丝苦笑——看起来是四口箱子,但自己要是真的全拿走了,能不能顺利出宫可能都得两说,在宫里混了四十多年,这点眉眼高低要是都悟不透,那自己也活不到现在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王承恩的声音:“老王公公等等!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箱....”
王才浑身一僵,旋即换上副后知后觉的模样,转过身,一拍脑门,慌里慌张道:“公公瞧我这记性,竟把这箱给漏了!多谢公公提醒,陛下赏的恩典,老奴哪敢落下....”
一边说,一边忙不迭让小太监帮忙搬箱子,心里却犯起嘀咕:这王承恩是随新皇一同进的宫,难道还不知道宫里“见者有份”的规矩不成?不过对自己而言,这可是白捡的银子,没想到都要出门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回来。
王承恩看着他拙劣又懂事的表演,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嘴上却还是催促着:“快些搬,别误了时辰,陛下恩典重,可别折损了。”
王才连声应和,待箱子都搬妥后,他凑近了王承恩的身旁,低声说道:“王公公,听说最近陛下心情不佳,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法子。”
随后贴近王承恩的耳旁悄悄的说了些什么。
王承恩听后眼前一亮,向着王才连连道谢。
王才听后只是笑了笑,有些释然道:“我都要离宫了,留着这些消息也没用,就当最后再帮王公公一回吧!”
说罢拖着步子就开始往外走,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连腰都弯得愈发厉害。
王承恩看着他踉跄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可却还是强压下情绪转过头冲着几个小太监吩咐道:“一路上看着点老王公公,盯着点,他要是和任何人提到关于密道的事,或者有半句对陛下的怨言,就直接结果了他。”
说完这话,王承恩本来想直接回宫交旨,可忽然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脸,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小太监,寒声道:“你们都是我从信王府带出来的老人了,如果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几个中有谁吃里爬外或者见财起意....你们可就别怨我心狠了。”
几个小太监忙不迭应下,其中有个刚起了撺掇其他几人杀人越货念头的,被王承恩那话一震,邪念瞬间被掐灭,只剩满心后怕地跟着应和。
待交代完后,王承恩这才回到乾清宫复命。
听到王承恩事无巨细的将王才的一举一动禀报之后,朱由检略带玩味的看着王承恩询问道:“王才那口箱子摆明是想要给你这位小王公公留个好印象,为什么没收呢?”
王承恩垂首站在殿中,听到朱由检的询问,忙俯身回禀:“陛下明察,王才那箱孝敬,奴才说不心动那是欺瞒主子,可奴才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动陛下的赏赐!”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朕的赏赐,你倒该贪就贪喽?”
朱由检挑眉,脸上笑意更甚,话里带着三分打趣地问道。
王承恩扑通跪地,话语中却是掷地有声:“陛下明鉴,奴才收下这些所谓的孝敬,不过是为了遵从宫中传下来的陋习,若是奴才拒不接受,便是坏了这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往后在这深宫里,怕是寸步难行,倘若陛下不信,奴才甘愿将全部家产都献给陛下,以证明奴才的忠心。”
听着王承恩的话,朱由检顿时有些释然。
贪嘛!
在这个烂透了的宫里,谁不想贪?一个个的只恨自己没路子贪而已!
没道理人家跟在自己这个皇帝身边,反倒日子过的还没那些负责倒夜香的太监舒坦吧?
那谁还愿意给你干活了?
“起来吧,朕又没怪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收了就收了,大不了也分朕一半!哈哈哈”
朱由检笑着冲王承恩摆了摆手让他起身。
王承恩缓缓起身后,堆着一脸笑,凑到朱由检跟前:
“陛下,王才临走之前和奴才说了一件事儿....”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
朱由检随手将一封户部朝自己要钱的奏折丢到了一边,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王承恩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王才说,京城里最近传的沸沸扬扬,有个姓姑苏的姑娘,长相如何目前是没人瞧见过,可那手琴音据说是把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都给迷得神魂颠倒了,一个个的现在跟丢了魂似的,成天在姑娘落脚的客栈门口打转,就盼着能一睹芳容呢!
朱由检听完有些意外,轻皱眉头,心里暗暗思索着:
姑苏?
这个姓氏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是自己前世在哪本书上看见过吗?
“这个姑苏姑娘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
朱由检抬起头看向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低下头,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眼睛一亮,急声道:“陛下!奴才想起来了!听说这位姑苏姑娘家中,从前像是开过医馆的样子!”
朱由检听完,眼底一亮,心中暗暗惊叹:
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