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朱由检跌跌撞撞的跑到慈庆宫,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就被殿中近乎凝滞的气氛给扼住了。
慈庆宫正中央一个衣衫凌乱宫女此刻正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在她脚边躺着一具太监尸体,暗红的血渍正慢吞吞的爬向她的裙角,那宫女明明被吓得瞪圆了眼,却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皇...皇嫂,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跪在地上的宫女看到朱由检来了,眼前一亮刚想求救,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的闭上了嘴。
而一直背对着门口的张嫣听到朱由检的声音,这才缓缓转过身,尽管脸上的痕迹已经很浅,不过朱由检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位皇嫂一定是刚刚才匆忙的擦过眼泪。
“陛下,臣妾还有几个问题要问,请您先站在一旁,等臣妾的问题问完了,您也就明白了。”
朱由检一听,什么?
自己这个皇帝急急忙忙跑过来还得乖乖排队?
不过再一看张嫣哀若心死的神态,朱由检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站在了一边。
张嫣的语气冷的吓人,她缓缓地蹲下,死死地盯着那宫女的眼睛,眼中含泪一字一句地问道:
“为什么要背叛我?本宫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私下里更是与你姐妹相称,告诉本宫,为什么要将本宫的消息传给魏忠贤!”
此时张嫣身后的绿萝瞧着自家娘娘眼尾泛红,心疼的眼眶发酸,咬着唇小声地劝道:“娘娘莫气,为了这等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张嫣转过脸,望了绿萝一眼——就是这丫头之前在朱由检突然驾临慈庆宫的时候,明知宫规森严,却还是撇下圣驾,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给自己报信。
她感受到了绿萝的心意,可只是闭上眼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回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宫女:“本宫想要听她自己说。”
“是,娘娘。”
绿萝应声,可话音里还带着颤抖,方才强忍着的泪意,被张嫣这声充满痛心的“自己说”又戳的往下掉
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宫女颤抖的更加厉害:“娘娘仁厚,是奴婢自己福薄,魏公公用奴婢的家人相要挟,说若不按照他说的做,就要将奴婢的家人发去辽东送死,奴婢只传过今天这一次消息,求娘娘饶命啊!”
听完宫女哭哭啼啼的供词,张嫣踉跄了半步,想要伸手扶住桌案,却是扶了个空,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还是最开始就站在一旁吃瓜的朱由检反应最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就拉住了张嫣的手,帮助她稳住了身形。
“陛下,您也听到了,是臣妾用人不察,这才导致您来慈庆宫的消息会那么快就被魏忠贤得知。”
张嫣垂着眼,声音里裹着难掩的苦涩之意,此刻正有些魂游天外,连朱由检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她都没有注意到。
她只知道
要不是凑巧听到那宫女正小声的和那太监禀报着关于自己的行踪,自己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她会背叛自己吧?
更后怕的是那太监,见事情败露竟红了眼解下腰间的束带就往自己这边扑,要不是绿萝眼疾手快抄起香炉砸中了他的后脑,此刻自己怕是已经遭了毒手!
朱由检心想:好家伙,甄嬛传来了,要是这个背主的宫女叫什么浣碧啊,宝娟啊什么的就更贴切了。
自己最后不会也被一个扭轱辘甄嬛拿下吧?
不会不会,只要自己不做甩籽男孩就好了。
朱由检心中暗忖
这大明算是烂到根里了,前面有万历撂挑子,后有天启做木匠,把朝堂搞得像后宫的戏台,党争咬的比滴血验亲都凶,要是真再搞出个什么甄嬛来,估计也用不到什么李自成、皇太极打进来,自己就先被这群人气死了。
朱由检望着地上那摊尚未凝固的血渍,又看了一眼张嫣,见她神情恍惚,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皇嫂何错之有?谁能想到魏忠贤竟丧心病狂至此,连先皇后的宫中都要安插眼线呢?至于这背主的宫女,皇嫂自行发落便是,这后宫的乱局,还得劳烦皇嫂替朕理清。”
张嫣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朱由检坚定的目光,两人目光相触的刹那,无声中他们好像都听见了彼此的心声:
“后宫里你会帮朕解决掉后顾之忧的对吗?”
“朝堂里陛下你一定会挽救大明江山的对吗?”
墙角那边,绿萝死死地攥着带血的帕子,方才抄起香炉砸向太监时,满脑子只想着要护着娘娘周全,此刻那股狠劲散了,背上冷汗直冒。
可她咬着牙,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声音发颤地询问道“娘娘,那太监已经没气了,尸首.....该如何处理才好?”
张嫣还没答话,目光先落在了一旁瑟瑟发抖的贴身宫女身上。那宫女自小在她身边长大,曾被她视作亲妹妹,可如今背叛的事实摆在眼前,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褪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得像冰:“这宫女背叛主上,留着终是祸患,绿萝,赐她一杯毒酒,让她体面些去吧。”?
那宫女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直流,不住地磕头:“娘娘饶命啊,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张嫣别过脸,不再看她,只是挥了挥手:“去吧,别让我再看见她。”
绿萝虽有些害怕,但也知道主子的决定不会更改,应了声“是”,便上前架起那宫女往外走。那宫女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殿外。
王承恩在一旁候着,低着头听着殿里的动静,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干。
他心里悄悄琢磨着,慈庆宫今晚死了人,对外总得有个说法才行,该用个什么样的借口呢?但转念一想,自己不过就是个太监,这些大事哪轮得到自己置喙。
就算自己想破了头,最终不还是得听陛下和娘娘的安排?
自己能做的,无非就是依令行事罢了。
此刻,张嫣也是攥紧着手,抿着红唇,那张姣好的脸,也因为被最熟悉的人背叛而显得凄美起来,她感觉自己现在无比心凉,肩膀微颤,想压下情绪冷静下来思考今后的举动,却发现自己压根做不到,而又在原地焦急地跺着脚,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就在这时,朱由检看出了她的焦虑,心想这不正好是自己在皇嫂面前刷新好感的机会吗?
别看皇嫂平日里那般坚强,可实际上,皇嫂也就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放后世,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呢,一出社会肯定会感受到大人世界的险恶。
更不用说在这人均800个心眼的深宫内院以及朝廷之中。
这种时候,就应该让他这种大人出来抗住压力才对啊!
朱由检上前一步,双手按着张嫣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
“皇嫂,别怕,对外就说那太监和宫女失足落水吧,至于内里,魏忠贤在皇嫂身边的眼线已经拔除,他必定会有所察觉,咱们正好借着这个空档,看看他接下来要动什么手脚。”
张嫣感受到肩膀上那温厚手掌传来的温暖,抬起眼眸看着身旁的朱由检,一时间竟有些许的怀念,当初天启皇帝也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这么安慰着她的,这种感觉她无比熟悉和眷恋,她原本拔凉拔凉的内心此刻温热起来,自己无依无靠的想法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流下了温热的眼泪。
可她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朱由校,而是朱由校的弟弟,自己身为皇嫂,在小叔子面前,在崇祯皇帝面前哭得这般小女孩模样,算什么回事。
“陛下说得对。”张嫣拿起手帕急忙擦了擦眼泪,撑起一副平日母仪天下的姿态道:“臣妾觉得陛下的想法很好,就按照陛下您说得这般办吧。”
朱由检微微一笑,他并不知道方才张嫣的内心是怎样一番精彩的画面,他只知道,自己成功在皇嫂面前表现自己了。
还有什么是比在大美人面前表现自己并得到认可,更让人兴奋的事吗?
当然没有。
不然也不会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褒姒一笑”的典故了。
当然,朱由检当然不会如周幽王那样,为了搏美人一笑连命都不要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朱由检转身,面色严峻,做出一副威严崇伟的帝王模样,一一吩咐着在场的宫女太监。
慈庆宫外,宫女太监们正按着吩咐,三三两两凑在廊下低声嘀咕,把“失足落水”的细节编得有鼻子有眼,只等稍后事了,就将这消息传遍宫门内外。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王承恩陪着朱由检缓缓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宫道两侧的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站在乾清宫门口的时候,朱由检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了慈庆宫的方向。
他在心里想着:
自己两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特别是那个太监,怎用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完全?
不过一想到他是因为泄露自己的情报而被皇嫂杖毙,朱由检忽然又觉得对方一点都不惨了,反而还觉得皇嫂打得好。
这种吃里扒外的混账,不送他上路,那上路的迟早会是自己!
没有关进大牢,让刑部官员私底下用刑,啊不,“照顾照顾”他,都算不错了!
至于留个全尸?
做梦!
给他拖出去喂狗!
朱由检一想到自己今天铲除了一个后患,还和皇后皇嫂搂搂抱抱,甚至差点就和皇后……嘿嘿嘿,进行到最后一步,想到这,他心情就有些激动。
铲除一个后患,说明他在这明末活得更久的概率就大了一些。
也不怕以后和妃子们云雨嘿嘿嘿的时候遭遇暗算。
爽!
不过就是有一点让朱由检比较头疼。
这才穿越到大明第一天啊,第一天就这么刺激,后面的日子还得了?
这卧槽的大明。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回头,迈入乾清宫。
王承恩不敢多言,默默地紧随其后,抬手合上了厚重地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