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被她问得一愣，还来不及回答他，身边的扶芳便放下木凳走到他面前，结结实实扇了他一巴掌。
“放肆，主子的安排岂容你置喙！”
扶芳虽是个女子，先前却没少做粗活，手劲儿大到将那奴仆打得嘴角渗出血。瑟瑟皱眉，轻唤了声扶芳，示意人停手。
“因为不想。”瑟瑟轻描淡写地对他解释了一句，抬脚就要踩着木凳上车。
她不喜欢奴颜婢膝的人，每每看见身边人谄媚讨好，她就会想起和明慧师姐在仙桃庵被磋磨的日子。即使现在自己摆脱了下人的身份，慢慢适应着裴家的生活，也做不到把活人当凳子用。
“夫人……”被扇了一耳光的奴仆还是不甘心，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夫人，木凳冰凉硌脚，还是让小人来吧。”
瑟瑟没理他，木凳再硌脚也比人用着安心。她敏捷上车，纤纤玉手拉开车帘俯视着狼狈下跪的人。他被打的那半张脸浮起鲜红掌印，两只眼睛还直直看着瑟瑟，像只执拗的忠犬。
“起来吧，比起人凳，你不如想想如何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人。”
他站起来看着车窗纱帘里隐约露出的脸庞，她的眼睛明亮剔透，即使没有表情静静俯视自己也不如以往那些贵族般冷漠高傲，反而像一潭荡漾着清波的碧水，澄澈清冽，怪不得裴公子会力排众议将人留在身。
她是主子，却又不像主子，不愿意踩着自己上车，却和自己说过了这么多话，让人琢磨不透又忍不住亲近。
扶芳怕这个呆子再说出什么傻话惹夫人生气，赶紧催着他去驾车，自己进车厢坐在了门边向瑟瑟交代起他的底细。
“夫人，这个奴仆自从被买回来就是当人凳和打杂的，没什么眼力，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瑟瑟微怔，询问扶芳:“若我以后不用他做人凳，他还能干什么？”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可能会去打杂，或者被府里管事的安排去其他主子手下继续做人凳吧。”
“嗯，”瑟瑟回应一声，“他叫什么名字？”
扶芳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平时不爱与人讲话，身份又是几个奴仆里最低贱的，实在难以给人留下印象。
“呃……好像姓林，叫林忠。”
瑟瑟点点头，没再过问。
她抬手撑着脸打量起车内的布置，第一次见裴昭时他就坐的这辆车，当时只觉得过分奢侈，没想到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宽敞的车厢里桌案矮塌一应俱全，角落摆着的熏香浓郁却不呛鼻，铺在车里供人踩踏的珍稀兽皮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品种。
马车缓缓驶向街市，周围越来越热闹，商贩吆喝声和人群喧闹声传进车内扰乱了瑟瑟的思绪。
“扶芳，让他们停车在这候着吧，我们下来逛逛，顺便买些糖果点心。”
“是。”扶芳掀开车帘将两个驾车的人喊停，小心地扶着瑟瑟下了车，为她戴上一顶纱帽。
周围百姓纷纷回头看向他们，好奇是哪户高门里的女眷上街游玩。
人群中蓝衣女子立在人群衣袂飘飘，以以纱覆面也难掩美色。
很久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瑟瑟难得多了些笑容，对沿街卖的小玩意感到十分新奇。扶芳跟在她身旁，有些忐忑地开口:
“夫人，您若是想吃糕点等回了府里奴婢给您做便好，外面的东西大多不干净，吃了恐怕会生病。”
“不必了，”瑟瑟柔声拒绝，“我以前很喜欢街尾面点铺的糕点，今天正好有机会就想买些回去吃。”
扶芳没再坚持，默默跟着瑟瑟右转右转进了小巷子，周遭既偏僻又简陋。
看瑟瑟如此熟悉这里的环境，扶芳心中有些惊讶。虽然夫人先前说自己并非世家贵女，可这种地方实在不像深闺女子能来的，怎么会有面点铺子？
不知走了多久，二人终于到了巷尾，一股糖霜香味弥漫在四周。
瑟瑟走进一户人家门前，扣了扣门喊到:“孙姨，我来买糕点了。”
“来了来了！”院子里传来女子爽朗的应答。
不一会儿门被从里推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和善妇人看见到掀开纱帽的瑟瑟十分惊喜，连忙领着人往院里走。
“听到喊声我就知道是你，也只有你这个丫头会走这条偏路，怎么不见你师兄啊？今日我刚做了些点心还没来得及卖，先装些给你们尝尝。”
一袋热乎乎、香气四溢的栗子糕被塞进瑟瑟怀里，孙姨擦了擦手，看向身旁跟着的扶芳有些疑惑。
“这位姑娘是？”
瑟瑟不想瞒她，又无法解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的扶芳见她不语，主动介绍起自己:“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扶芳，见过孙姨。”
话落垂首规规矩矩对孙姨行了个礼。
孙姨有些发懵，疑惑看向瑟瑟:“什么夫人，你成婚了吗，可你不是……”
“孙姨，此事说来话长。”
担心言多必失，瑟瑟连忙打断她:“我今日来匆忙不能久留，这钱你收下，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见你。”
她从袖口摸出一些用纸包着的碎银给孙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孙姨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印象里的色空还是那个每月采买时，拉着她师兄本无凑几枚铜板买一小包饴糖点心的贪嘴小尼姑，怎么短短几天成了出手阔绰的夫人？
“几块糕点不值这么多钱，你拿去慢慢花，万万不能挥霍啊。”
孙姨把钱递过去，瑟瑟却没接。
“您不必担心，只管收下就好。我先走了，若您见到其他师姐请勿必替我问个好，告诉她们我很好，切勿挂念。”
“好好，我记下了。”
拜别孙姨，两人出了巷子慢慢走回喧嚣的街道。
瑟瑟回头看了看一路上紧跟自己一声不吭的扶芳，状似无意问:“怎么这般安静，你就没什么想问我吗？”
“奴婢只是陪夫人在路边买了些糕点，并无疑问。”
扶芳回答的滴水不漏，瑟瑟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戴上纱帽领她边走边聊。
“你可知道这街上有没有女子爱逛的铺子？”
“夫人，这条街上几家脂粉铺颇受欢迎。再走一会儿会经过一家玲珑阁，里面的首饰也十分精致美观。”
“好，我们一起去看看。”瑟瑟被她说的十分好奇，快步朝着她口中那家玲珑阁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