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本无坐上狭窄的木床靠在她身边,他身量高大,将她完全罩在怀里。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本无怕她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暖意,犹豫一瞬,还是解开了衣扣。
没了衣物的遮挡,色空很快感受到身后的热源,她意识模糊,情不自禁的地贴近他,头抵在本无的下颌。两人紧紧依偎,呼吸相交。
本无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看怀中人,在心里默默念着经文。
他年长色空几岁,是战乱时被无相寺主持收养的孤儿,出家前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色空尚在襁褓时就被寄养在仙桃庵。寺与庵皆依山而建,离得很近。加上广智住持与智能师太的师父师承一脉,色空便从小喊他师兄,追在他屁股后面跑。
他一点点看着她长大,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看她难受还不闻不问,袖手旁观。
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身为师兄,怎能与自己的师妹肌肤相贴?
就在他被自己心中的理智反复鞭挞质问时,色空睁开了眼睛。她见自己被本无紧紧抱在怀里,没有感到一丝惊讶,而是有些开心地仰头看向本无:“我就知道师兄不会不管我。”
本无轻轻嗯一声,眼睛却没有睁开。
色空没留意他的神色,她恢复了些体力,躲在他怀里追忆着以前的事
“师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被师太罚了,哭着来找你。你也是这样抱我,一点一点给我上药……”
“那个时候没人愿意理我,只有你和明慧师姐愿意陪我玩。师姐一直护着我,不让别人欺负我,可是后来她没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把头靠在本无得肩膀,语气哽咽地继续说着
“你怕我受欺负,天天随身带着伤药,仅有的一点吃食也分出一半给我。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们相依为命这么久,我受不了你冷落我。”
本无脑海中浮现女孩瘦小的身影,心软了软。他想辩解他没有冷落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她全身心地信赖自己,将自己当成哥哥一样,可自己却......心中有愧。
他叹了口气,承诺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色空闭上眼睛,慢慢合上眼睛,嗅到松木和汗液混合的气味。
这个味道让她想起被焚化的明慧师姐,去年冬天那个夜晚,师姐化成了青烟里灰白色的粉末。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停了。本无把人叫醒,催促她整理好衣服赶快回去,不然又会被师太责罚。
色空应了声,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穿戴好,转身看到本无正忙着收拾床上乱成一团的衣服。
“师兄,我帮你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却被本无一口回绝。
“你快些回去,不然雨又要下大了。”
“好吧。”色空点点头,推开门就出了小木屋。
天色放晴,空气里浮着一股清新的草味和泥土腥气。
色空心情颇好,也不急着回去了,而是顺着山路慢悠悠地闲逛起来,顺手从枝头摘了枝开得正好的杏花。
刚走到仙桃庵,色空远远便听见山门外嘈杂热闹的叫喊声。
她循声望去,一驾数米长的楠木马车不知何时停在门前,车厢上金银线缀着东珠和宝玉,牵头三匹高头骏马那油光水滑的皮子在斜阳下像洒了金沙,引得周围众人驻足旁观。
色空将手里那簇花藏进衣袖,抬手戳了戳一旁观望的玄真,指着那辆豪华马车问:“师叔,这次来的香客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大阵仗?”
玄真拂开她的手,轻斥了声没规矩,“那是裴家的公子,先前在无相寺清修,今日法会师太特意请他来的。”
“原来如此。”
色空了然,仅是出行就搞出这么大阵仗,裴家一定非富即贵。
师太常常念叨庵堂里的佛像年久失修,想来这次请人观礼是假,要些香火钱修缮寺庙才是真。
智能师太殷切地站在离车几丈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帷幕。
几个随从的奴仆自觉绕过她,其中一人牵住马,一人则恭顺地俯腰跪地,喊道:“公子请下车。”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掀起蜀锦车帘,身着素衣的青年踩着人凳走下来,一个奴仆跟在身后为他撑伞。他明明肤色苍白,脸却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色空躲在师叔身后悄悄打量着他,这位施主身量挺拔,可与本无相比又有些瘦削了。面容和善清俊,像个读书人,一双眼睛狭长上挑,眉毛却像始终皱着一样弯下来,有些阴郁,还有些悲悯,让她想起堂前供的垂眸菩萨。
还没等她仔细打量,智能师太便快步上前与他攀谈起来。色空从来没在师太脸上见过那种谄媚讨好的表情,她印象中师太永远是高傲的、不近人情的,这种反差加深了她对那位裴公子的好奇。
裴昭挥退了下人,跟在师太身后进了佛堂。看师太朝走来,色空忽然想起早晨师太吩咐她打扫茶室,自己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被逮到又免不了一顿责罚,她低着头匆匆逃走,不知是紧张还是走得太急,快要蒙混过去时,袖里的杏花掉在青石地上,啪嗒一声,在色空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孽障,竟在此玩弄花草,还不去修行!”
智能师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慢慢回头,看到师太背对着裴昭,语气威严平和,面目却很是狰狞,尤其那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色空,充满警告与威胁的意味。
色空认命道歉:“是弟子错了,请师太惩戒。”
她自认为认错态度极好,想着这次有香客在场,师太总不会罚得太重。殊不知那听起来就不怎么诚恳的语气又激怒了智能师太。
她刚要开口罚色空去戒律堂长长记性,却被裴昭一声轻笑打断,
“小师父今日冒雨折了枝杏花因,来世想结什么果?”
色空抬头看向裴昭,此时空中又飘起雨,一滴一滴砸在色空的眼睫,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人屈尊弯腰,拾起沾了春泥的杏花,在白皙的指尖转弄,薄唇勾出一个浅淡的笑,正看好戏般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