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至影一大早就没影了。
姜稚梨摸着墙慢慢走。
这宅子静得吓人,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啥也听不见。
不是说沈聿是个有钱朋友吗,怎么连个端茶送水的下人都没有。
她甚至有点怀疑,谢至影是不是把她骗到什么荒宅来了。
可走着走着,她觉得不对劲。
这屋子……太顺脚了。
她是个瞎子,走路全凭感觉和记忆。
可在这里,她伸手往前探,从没撞到过突然多出来的椅子凳子。
转弯的地方,墙角都磨圆了,包着软布,门槛几乎感觉不到,抬脚就能过,绝不会绊倒。
这感觉太怪了。
就像有人提前摸清了瞎子怎么走路,把所有的磕绊都扫干净了。
她摸到窗边,指尖碰到冰凉的陶盆,一股熟悉的香气钻进鼻子。
是姜花。
她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娘最喜欢的花,香味特别,京城其实不常见。
厨房在哪儿?她凭着习惯往左拐,数着步子。
果然,大概走到第七步,手就碰到了桌子。
桌上有个陶壶,她摸过去,壶是温的。
倒了一杯,水温正好能入口。
一切都太顺手了,顺手得让她心里发毛。
这哪里像别人家的宅子,简直像照着她肚子里的蛔虫盖的。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墙外隐隐约约飘来说话声,像是两个婆子靠在墙根闲聊,声音挺清楚。
“听说隔壁苏府那位夫人又快生了吧?真是好福气。”
姜稚梨的手一抖,茶水溅了出来。
“福气?啧,你是没见之前那位原配姜氏死的多惨。”
原配姜氏……姜稚梨浑身一僵。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位虽是续弦,可听说以前就是苏大人的心上人呢,还是原配的亲妹妹。”
“哎哟,这关系乱的……”
墙外的议论还在往耳朵里钻。
姜稚梨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的衣衫,却比不上她心里冒出的那股寒意。
原来隔壁就是苏睿和姜青璃的家。
老天爷这安排,真是讽刺得让人想笑。
谢至影回来时带了包糕点,油纸包一打开,甜香味就飘过来。
“尝尝,沈聿送的。”
他捏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姜稚梨咬了一小口,眼皮轻轻一跳。
这糕点入口即化,甜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茶香,是她前世在宫里尝过的玉露团,寻常富贵人家根本见不到。
她垂下眼,慢慢咽下去:“沈公子破费了。”
“他钱多烧的。”谢至影语气平常,又喂她一口。
姜稚梨假装不经意地问:“方才外面吵吵嚷嚷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她感觉到谢至影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他声音还是温温润润的:“隔壁苏府添丁,快满月了。”
他替她擦掉嘴角的碎屑,“外面搭了戏台,想去听听热闹么?”
姜稚梨点了点头。
谢至影给她戴上面纱,扶着她出门。
刚站定,就听见姜青璃那娇滴滴的嗓音飘过来:“夫君你看这孩儿,眉眼多像你。”
这声音,这语调,和她被烧死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苏睿呵呵笑着:“辛苦夫人了。”
恶心。
姜稚梨胃里一阵翻腾。
面纱下的脸冷冷的。
那两人果然注意到了他们。
脚步声伴着环佩轻响靠近,姜青璃那刻意放柔的嗓音先飘了过来。
“这位便是新搬来的邻居吧,妾身苏姜氏。”
姜稚梨立即感觉到谢至影扶着她的手紧了紧,但他并未出声。
她心里明白,沈聿这宅子地处金贵,规制比苏府高出不知多少。
他们以沈聿朋友的身份在这里暂住,苏睿这般凑上来,无非是想攀交情。
苏睿见谢至影不接话,语气更热络几分:“谢先生,谢夫人,三日后正是小儿的满月酒,二位定要赏光前来。”
姜稚梨尚未开口,姜青璃已亲亲热热地伸出手来拉她。
那保养得宜的手指带着凉意,触感滑腻。
“是呀,姐姐可一定要来。咱们往后就是邻居了,正该多走动才是。”
姜稚梨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恶心,反手轻轻回握住那只手,声音放得又轻又怯,带着几分盲人的无助与拘谨。
“夫人太客气了。我们一定备份厚礼。”
“姐姐说厚礼可就见外了。说起来,姐姐这声音,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只是可惜,她福薄,去得早。”
“诶呀,大喜事说这晦气话做甚。”姜青璃呸呸两声。
姜稚梨笑容不减,只是有些冷。
谢至影适时地揽住她的肩,“你眼睛经不得日光久晒,下次出门还是戴个斗笠。”
嗯,面纱只能遮住半张脸,苏睿还是能看见上半张脸。
哪怕只漏个眼睛,也遮不住姜稚梨的绝色倾城。
尤其是这段时间,她被谢至影养的极好,比以往更甚尤物。
苏睿的眼神一直在打量着姜稚梨。
谢至影心里不舒服,前夫妻有什么要见面的,他已经后悔带她出来看了。
“卿卿,我们走吧。”
姜稚梨点头,转身往回走时,姜稚梨还能听见姜青璃压低的声音飘过来。
“……个瞎子,神气什么……”
回到屋里,谢至影帮她取下帷帽。
“夫君,你不喜苏家?”
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手指拂过她耳边,忽然停住:“嗯,不喜。”
姜稚梨顺势靠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闷声说:“为什么呀夫君?”
在她看来,谢至影是个很温润的人。
记得劫后苏醒那天,山间无儿无女的老伯一直给她送鸡蛋,说她身子骨弱的很。
谢至影很有礼貌,也回了不少礼,当然,老伯不要,是他硬塞的。
到苏家这就不一样了,苏府邀请参加满月宴,她这夫君可是懒得搭理一句话。
谢至影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们脏。”
顿了顿,“苏家也脏。”
“卿卿,去苏家会污了你的身子。”
他不想让她去。
姜稚梨闭着眼,心里暖暖的。
“厚礼?当然要送,必须去。”
姜青璃,苏睿,等着收她的厚礼吧。
朱红木门“哐当”一声合拢,谢至影反手落了栓。
没等姜稚梨站稳,就被他一把按在冰凉的门板上。
“你跟他聊得挺欢?”
他声音沉沉的,带着热气喷在她耳后。
姜稚梨刚想解释,下巴就被抬起来。
吻堵住了她的嘴,不像平时那样温柔,倒像在啃咬。
她下意识往后缩,后脑勺却撞上他垫着的手掌。
“唔……别人看着……”
她偏头躲闪,反倒露出颈子。
谢至影顺势叼住她喉间软肉,含糊道:“看什么看,盲人还怕人看?”
姜稚梨被他这话气笑。
是了,她如今是个瞎子,可方才在门外,苏睿打量她的眼神仍让她如芒在背。
谢至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泄愤似的在她唇上磨了磨:“他看你一眼,今晚多加一回。”
她耳根发烫。
想起前世苏睿总嫌她像块木头,行房时连灯都不让点。
可谢至影不同,这人就连帮她穿鞋都要趁机摸两下脚踝。
“委屈什么?”
他忽然放轻力道,舌尖舔过她下唇破口,“他那样碰你袖子,我没剁他手算客气了。”
姜稚梨一愣,这才发现他生气的是姜青璃拉她手时,苏睿顺势拂过她袖口的动作。
这人怎么比她还记仇?
“谢至影。”她刚开口,就被打横抱起来往内室走。
“叫夫君。”他踹开里间门,“今晚非得让你长记性。”
“咳咳!”
院墙头突然传来清嗓子声。
沈聿蹲在墙头抛着颗脆枣:“光天化日的,老谢好歹挂个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