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掌声如雷。
张建国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脚跟。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刺得他眯起眼。
提词器上的文字密密麻麻，那些拗口的古文在他眼前跳动：
“蒙以养正……圣功……”
他艰涩地念着，声音越来越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台下开始响起小声的议论。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第一排那道优雅的身影。
温雅正专注地望着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建国突然把演讲稿折起来塞进口袋，也不再看提词器。
他深吸一口气，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讲台边缘：“各位老师，同学们……其实我不太会说话。”
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下来。
“我初中没毕业就去工地了，扛水泥，搬砖头……干了小半辈子。”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讲述越来越坚定，“但我一直记得，十五岁那年，我在废品站捡到半本《三国演义》。那本书连封面都没有，可我还是每天躲在工棚里看得入迷……”
台下鸦雀无声。
温雅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后来那本书被雨水泡烂了，我难过了好久。”
张建国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所以今天站在这里，我就想着……要是当年有个图书馆该多好。”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温雅身上：“我捐这个图书馆，就是希望……希望每个想读书的孩子，都能有书可读。”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席卷整个礼堂。
温雅手捧一束洁白的百合，款款走上台来。
她盈盈一拜，轻声道：“张先生，这是全校师生的一点心意。”
张建国手足无措地接过花束，笨拙得差点打翻话筒。
台下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谢谢。”他轻声回应，这次竟没有结巴。
温雅转身离去，背影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动人，月白色旗袍流动着水波般的光泽，在张建国心头烙下深深的印记。
退场时，沈冰迅速上前扶住张建国的手肘。
穿过侧门后，张建国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几乎挂在沈冰肩上。
“对不起……”
他额头抵着消防通道冰凉的瓷砖，百合花束在他怀里簌簌发抖，“你们费这么大劲训练，结果我还是没念演讲稿……温雅肯定觉得我是个粗人……”
沈冰罕见地露出一丝柔和的神色：“怎么会呢？您做得很好。”
张建国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慌乱：“可是我没按演讲稿来……”
“是我的错！”
沈冰打断他，目光难得温和，“我不该试图彻底改变您。您刚才的表现——”
她顿了顿，“比我们训练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张建国怔住了：“真的？”
“您没注意到吗？”
沈冰指向门外，“掌声比开场时热烈多了。有时候，真诚才是必杀技。”
她难得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我观察过温雅的反应，她的眼神很专注，甚至主动上台献花——这说明她对您的印象相当好。”
张建国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怀中的百合花也不再颤抖。
他低头嗅了嗅花香，嗓音有些发涩：“那……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计划。”
沈冰利落地转身，示意他跟上，“您将以图书馆馆长的身份正式入驻泉城大学，而温雅——”
她推开消防通道的门，阳光倾泻而入，“将成为您的助理。”
门外，赵卫国正与校方领导交谈甚欢。
见张建国出来，他快步迎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张，干得漂亮！校方对你的即兴演讲赞不绝口，连教育厅领导都说这才是企业家的真实本色！”
张建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
与此同时，校长办公室里，陈校长摘下老花镜，和蔼地对温雅说：
“温雅啊，张董决定以名誉馆长的身份入驻泉城大学，学校决定由你担任张董的专职助理，协助他的日常工作。”
“啊？让我来？”
温雅猛地抬头，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张董可是千亿集团总裁，我连实习经历都没有，能做好吗？”
陈校长笑着摆摆手：“你刚才也看到了，张董虽然成就斐然，但为人朴实真诚。整个学校，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温雅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那……我试试看吧。”
陈校长将老花镜往鼻梁上一推，镜片后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不是试试看，而是一定要做好！张董现在还在学校里，你代表学校，领着张董继续转转。”
他压低声音，“若是能让张董继续投资，给学校建个实验楼就更好了——听说他们集团手里有不少前沿技术。”
温雅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月白色旗袍袖口微微颤动：“我……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
陈校长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又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去吧，校方已经安排好了午餐，逛累了就带张董去吃饭。”
温雅抿着嘴唇点头，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校长室的门，走廊尽头，张建国正在赵卫国的陪同下参观校史馆。
“张……张董，您好，我叫温雅。”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张建国却像装了雷达般猛地转身，怀里的百合花束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他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把花往沈冰怀里一塞：“温、温同学你好！”
沈冰面无表情地接过花束，军靴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将空间让给两人。
赵卫国不知何时已经摸出手机，假装接电话走开了。
“听说您捐赠图书馆后还要留校，陈校长让我做您的专属助理，带您继续参观校园，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跟我说。”温雅垂着眼睫，一脸忐忑的说道。
“那太好了！”
张建国脱口而出，又慌忙补充，“我是说……麻烦你了。”
他粗糙的手指拽了拽西装下摆，昂贵的定制面料被他揪出几道皱褶。
两人并肩走在梧桐大道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地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
温雅落后半步，悄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企业家。
他的西装看起来价值不菲，走路姿势却像刚学会穿皮鞋的农民工。
他捐赠图书馆时说的那番话质朴动人，可演讲时的紧张又不像装出来的。
“张董之前来过我们学校吗？”她轻声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没有！”
张建国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急忙压低音量，“我……我小时候家里穷，没上过几天学。”
温雅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他坦率的眼神。
这个回答太不符合常理——
哪个亿万富翁会这样自曝其短？
“那边是我们文学院的琴房。”
她匆忙转移话题，指向一栋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小楼，“我平时也喜欢在那里练古筝。”
张建国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古筝？就是那个……那个……”
他笨拙地比划着弹奏的动作，“我工地上有个兄弟的女儿会弹，可好听了！”
温雅掩嘴轻笑，月白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张董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弹给您听。”
